梯子山资历最老的一个老烽子是典型莽人,剃发结辫,脸部轮廓粗犷,体型颇为雄伟,可惜只是个没胆的窝囊废,以往出燧后私下喝酒比谁都凶,如今甚至干脆连酒都戒了。两位南朝燧帅没事就喜欢拿他当乐子,使唤如猪狗,深夜值勤的辛苦活都安丢给他,这老家伙也不吭声。唯一一次发火是老烽子的俏丽女儿来探望,给副燧帅半路截下调戏,拖入半山小树林。其余烽子看笑话之余,也好奇这么个废物怎的就生出个如此水灵的闺女,若是不幸长得随爹,那还不得五大三粗,这辈子也就甭想嫁人了,至于那次副燧帅大人是得逞还是失手,外人也就只能闲来无事猜测几句。南朝烽子瞧不起,北庭烽子也厌恶,老家伙里外不是人,日子过得孤苦伶仃。唯独一个新入梯子山燧台的雏鸟烽子,跟这个绰号闷葫芦的家伙还能说上话。这名不合群的新丁姓袁名槐,袁在南朝是乙字姓,也属于屈指可数的大姓,只不过没谁认为这等大族子弟会乐意来做注定没有军功的烽子。
袁槐大白天的不用当值,老家伙既然不再去烽燧台外喝酒,就彻底无处可去,总是缩手缩脚站在烽燧台内阴暗处向外瞭望,看了好些年也不腻歪。袁槐是个眉清目秀的烽子,小腰纤细得跟娘们儿差不多,梯子山人尽皆知燧帅向来荤素不忌男女通吃,都寻思着这姓袁的是不是拿屁股换来的烽子身份,烽子虽说相比正规边军是既无油水也无前途的清水差事,可比起许多行当还是要舒坦,起码晒不着饿不到,每月俸钱也不落下。袁槐也不看那位老烽子,问道:“你说离阳王朝有多少座烽燧?”
年岁不老只是相貌苍老的老烽子沙哑道:“这会儿不清楚,前五六年得有一万两千座。”
袁槐摸了摸青头巾,好奇道:“听燧帅说离阳王朝的关内烽燧,每日子时,发火一炬,以报平安。咱们怎么就不照着做?”
有一张苦相的老烽子嗓音如同风沙磨石,轻声说道:“平定春秋八国,生怕内乱反复,就得靠这太平火传递讯息去太安城。”
袁槐笑道:“那离阳皇帝肯定累,哪天没瞧见太平火,就没得睡,还得把文武大臣喊去禁内。”
老烽子平淡道:“做什么不累。”
北莽全境烽燧不报平安火,是女帝陛下亲自下旨决断。
不平安时才燃狼烟,朕照样还你们一个太平便是。
何等自负!
袁槐叹气一声,揉了揉当烽子后黝黑粗糙了许多的脸颊,“家里祠堂的台阶肯定爬满青苔了。”
老烽子不言语。
袁槐自顾自说道:“要是在家里,这会儿我喜欢抓宵烛虫子装入囊,做成一只萤囊,都不用挑灯就可以夜读。”
复又转头玩笑道:“项老头,你闺女那么水灵,跟画上天仙似的,要不嫁给我算了。”
老家伙难得笑了笑,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袁槐瞪眼道:“给个准话,是不是大老爷们儿!”
老烽子摇了摇头。
袁槐转头嘀咕道:“小气!”
袁槐是一阵东一阵西的毛糙性子,马上问道:“项老头,你说我啥时候能当上燧帅?”
老烽子盯着他看了几眼,撇过头说道:“你?不行。”
袁槐急眼道:“凭啥我不行?”
老烽子轻声道:“当官要深藏不露,就像女人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