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巡捕显然事先都没有料想到会是这么个光景,给符箓山匪寇三面夹击,一百号人能剩下几个?
答案很快水落石出。
站在都尉苏震面前的,只有六人。
是六张相对探子手头领都很年轻稚嫩的脸孔。
这意味着两郡巡捕在小半个时辰里头就四去其一,而且还都是最拿得出手的人手!
县令冯瓘倒抽一口冷气,怯意浓郁。
苏震面无表情,抬手一挥。不用这名都尉多说一个字,那些巡捕头目都再不敢争功什么,乖乖落在一百余甲士身后。
徐凤年始终站在高枝上,但是转头遥遥回望了一眼。
前山的动静,都落在眼中,但不出意外,就算那支都尉率领的甲士再如何骁勇善战,一样几乎没有可能拿下跟仙棺窟结盟的符箓山。
但皇甫枰的兵马也到了后山。
一百游弩手,以及一千真正意义上的幽州精锐步卒。
更有一千轻骑在山外负责追杀漏网之鱼。
徐凤年笑了笑,王实味让他对幽州官场重新拾起了信心,而那名都尉寥寥二十斥候,就让他对幽州地方都尉一级的行伍刮目相看。
他徐凤年如今的确是可以一人孤身去北莽皇宫大开杀戒,甚至可能比曹长卿去太安城还要更为霸道,可真正想要护住西北门户,徐凤年还需要一些边境三十万铁骑之外的东西。
张巨仙已经下山,亲自主持第二拨人数最多的守山人手,仙师魏晋负责殿后,还能站在山门处望着远方。已是晌午时分,老人身边站着符箓山上最矜贵的女子张上山,张上山也从不知道为何爹要帮她取这么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至于那个从未见过也就无从谈起音容笑貌的娘亲,也就是山祠里那座灵位牌而已。当糜奉节跟着一名登山心腹返回仙棺窟后,张上山察觉到形势似乎有些超出预计,一向道骨仙风临危不乱的师父魏晋也开始流露出浓重的不安情绪,失去铜锈、雀尾的老人一手扶在山门白玉牌坊上,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上山,你知道当年是谁给你取名的吗?”
张上山一脸疑惑,“难道不是我过世的娘亲?”
魏晋摇了摇头,感慨道:“当然不是,符箓山人人皆知为师曾是顾大将军麾下的得力校尉,这些年为师也都跟你们笑言急流勇退,是明哲保身的手段,其实不是这样的。顾大将军当初虽说解散所有嫡系兵马,可毕竟是去了太安城担任兵部尚书,朝廷也从未对这位大将军有过卸磨杀驴的念头,所以大多数顾部旧将,这些年里无论在朝在野,日子都过得不错,哪里需要躲躲藏藏以避祸事,享福都来不及。只是山上老人本就不多,后来又走得七零八落,年轻人见识不广,为师说什么也就信什么。实则当初朝廷权衡利弊,最终让徐骁而非顾大将军封王就藩北凉,都留有后手,如果是顾大将军做北凉王,徐骁当兵部尚书,那么本名金鸡山的符箓山,就该是徐骁旧部心腹站在这里喽!”
张上山瞠目结舌,颤声问道:“那我爹?”
魏晋蓦然豪气纵横,笑道:“你爹啊,本名张公廉,是顾大将军身边亲卫六骑之一,是亲手宰过数位春秋大藩王的汉子。丫头,这些年你总嫌弃你爹不够英雄气概,当个草寇不算真豪杰,你爹是一肚子委屈却不好与人言啊,这个秘密,连你也不能告诉,本来就是打算跟为师一起带进棺材的。”
老人自言自语道:“金鸡山在兵书上是死地,北凉道上其他几处,照理说比金鸡山要更能活泛一些,可无一例外都给徐骁那瘸子轻轻松松拔除,每铲除掉一个,徐瘸子就要放出话,跟朝廷要战马要漕粮要饷银,赵家天子还不能不给。这大概就是那人屠的底气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前山那边,不出意外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而这样的事情,早已发生很多桩,许多像为师跟你爹这样隐姓埋名扎根多年的谍子,都只得忍着,到死为止。这些庙堂大人物在宫闱后头谋划出来的钩心斗角,说到底,还是用我们的人命堆出来的,为师眼睁睁看着那些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的年轻人一个个去死,远在太安城,自然也有身穿一二品官服的名卿巨公在冷眼看着为师跟你爹,静等谍报上的死讯,除了顾大将军,那些家伙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