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洞明问道:“北凉既然注定要独力面对那北莽百万铁骑,且不说胜负如何,但务必要做到人人死得其所,死有其名,北凉王以为然否?”
徐凤年点头道:“理当如此。”
宋洞明朗声道:“那就请北凉王在境内寻一处,做英雄冢,竖立起三十万墓碑!”宋洞明死死地盯着徐凤年,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来,“死一人,记一名!”
徐凤年说道:“好。清凉山后山,就可做此冢。”
宋洞明再度问道:“三十万之中,可有你徐凤年一块碑?”
徐凤年毫不犹豫地说道:“有。先写下‘北凉徐凤年’五字,与所有北凉甲士一般无二,当下只记载生于何时何地。等到死后,再添上战死于何时何处。”
宋洞明看着徐凤年的眼睛,许久过后,郑重作揖,沉声道:“宋洞明愿为北凉臣子,愿为北凉王出谋划策!”
徐凤年笑道:“好。”
等到宋洞明直腰抬头后,徐凤年走到这位鹿鸣宋氏子弟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徐凤年放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心底其实仕赵不仕徐,但这又何妨?”
宋洞明同样轻声道:“北凉王错了,我仕北凉即是仕离阳,不仕天子仕苍生!”
徐凤年不置可否:“暂任北凉道经略副使,坐镇清凉山,够不够?”
宋洞明点头道:“足矣。”
在这个祥符元年的秋季,鹿鸣宋氏宋洞明入仕北凉,朝野震动。
一行人没有急着返回青苍城,徐凤年、宋洞明和陈亮锡三人坐在一条溪水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徐凤年没有对还未上任的副经略使遮遮掩掩,把许多北凉布局和盘托出。例如王灵宝带兵奔赴凤翔军镇剿杀反复无常的降将马六可,是为了给曹嵬的万余轻骑清理路线,甚至可以说龙象军的战前临时扩充,也是为了给这一万骑埋伏笔,而凤翔兵马的主力僧兵,更是北凉跟烂陀山六珠菩萨的一桩隐蔽买卖。
宋洞明听了后没有从细处着手,而是捡取了一些石子在地上摆放,自言自语道:“现如今三个战场,褚禄山负责凉州以北的这条主要战线,关隘军镇戍堡驿道,都极为完善,用‘固若金汤’四字形容也不为过。幽州以北有一个北凉占据天然优势的葫芦口地形,守易攻难,北莽不太可能在初期就主攻幽州。但是流州地域广袤,起伏极小,地势如一马平川,利于骑兵驰骋,我方并无雄城巨镇可依。北莽总体兵力占优,调兵遣将无须阴谋奇策,他们如果选择这条路径南下,直接绕过幽、凉两地,唯一需要防备的就是他们的粮草补给线被驻扎于凉州西北方位的徐家铁骑一刀切断,这就考较双方的偷袭与反袭功底了。”
徐凤年瞥了眼陈亮锡,后者缓缓说道:“北莽要想成功南下入蜀,不管北凉是否在流民之地设置流州,都会试图从这里打开缺口,否则打幽凉北方那条防线,他们就算有百万大军,一样耗不起,毕竟我们北凉军不论骑兵还是步卒,都极其善战,何况骑卒下马可守城,上马又可以主动出击,这是北莽真正头疼的地方。大将军很早就在边线几座最重要的城池要塞中建有大型粮仓武库,以备久战。”
陈亮锡停顿了一下,笑道:“但事实上,我们北凉军从来都不觉得一味守城是上策,这一点从大将军和李义山,再到燕文鸾、褚禄山、袁左宗以及所有青壮将领,一脉相承,都达成了清晰共识,所以北凉这么多年频繁演武,一向力求攻守兼备。北莽那边选择现在开战,因为徐骁终于老死了,而且北凉为了吸纳流民,不得不把一部分兵力投入流州平原,一来是让他们觉得终于有机可乘;二来是他们拖不起,万一给离阳朝廷把中原地带的国力都演化成边关战力,两国国势只会越来越此消彼长,北莽更没的打。可以说,选择流州作为开战地点,既是北莽以为能够得利的切入口,也是北凉一个相当主动的抉择,这并非北凉自负,而是自信,尤其是对我们骑军在家门口作战的自信。”
宋洞明会心一笑,点头道:“北凉军政其实就像一块精耕细作的良田,坐等收成而已,我这个还没领到官服的副经略使大人也不会去画蛇添足。比起北凉,北莽可谓家大业大,不过多门之室难免多风雨,听说慕容女帝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要对耶律姓氏这个草原旧主大开杀戒,很多不愿南下攻打北凉的大草原主都成了待宰羔羊。我们不妨火上浇油一把,随便从耶律子弟中推出一位,传去消息,北凉愿意尊其为北莽君主,而不认篡位夺权的慕容女帝。这种事情,肯定没办法让北莽伤筋动骨,不过能恶心一下他们,终归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