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脸色铁青,紧握那根不知打过多少龙子龙孙手心的竹鞭。别人趋炎附势,会敬你怕你陈望陈少保几分,我韩玉生可不把你这北凉蛮子当回事!
老学究正要动怒,猛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位身穿明黄蟒袍的荣贵稀客,赶紧放下竹鞭起身作揖,在座那些入学孩子也都纷纷起身行礼,一时间“参见太子殿下”的喊声此起彼伏。
赵篆哈哈笑道:“叨扰韩讲读授业了,罪过罪过。有一事需与韩讲读说明,赵历这小侄儿赶来勤勉房途中,是被我拉住嘘寒问暖了半天,才耽误了时辰,宗人府那边我会亲自去知会一声。至于这竹罚嘛,韩讲读若是怕坏了规矩,我来替小历儿受罚。再者,这孩子受寒不轻,我还要跟韩讲读告个假。读书是要紧,可身子骨毕竟更是头等大事。咱们读书读书,读死书无所谓,读书嘛,终归是开卷有益,多多益善的好事,可若是万一读死了人,可就不美了……”
韩玉生赶忙笑道:“殿下言重了,言重了啊。”
有太子殿下出马求情,韩玉生哪里还敢斤斤计较,他也没觉得自己有辱斯文,只觉得张圣人在世,也会像自己这般行事。
嗯,陈少保先前不是说过,法不外乎人情嘛。
赵篆揉了揉赵历的小脑袋,笑眯眯说了句以后别忘了多去找你婶婶讨糖吃,然后再让那老太监领着赵历去找位御医。他与陈望走在幽暗小径上,沉默片刻后出声打趣道:“陈望,看上去你这个少保当得不顺心啊。”
陈望一笑置之。
赵篆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家伙,很认真问道:“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你跟咱们那位‘铁骨铮铮’的晋三郎可都是北凉人士,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陈望犹豫了一下,摇头自嘲道:“一方水土也有一方水土的差异,想来我陈望在用柴火在雪地里练字的时候,右祭酒大人就在琢磨怎么研制上等宣纸了。”
赵篆无奈道:“你这性子,谁敢让你外放做个地方官。”
这个谁,显然不会是泛指,而是专指他这个照理说甚至可以监国的太子殿下。
陈望笑道:“若是外放,我撑死了就做个下县县令,官帽子再大一些,真会戴不稳。”
赵篆拍了拍他的肩头,“当我傻啊,会舍得大材小用?”
陈望没有接话。
赵篆突然问道:“你怎么评价首辅大人和齐祭酒?”
陈望没有半点忌讳地直截了当说道:“张巨鹿为人,严苛而可畏,如夏日炎炎。齐阳龙为人,温和而可爱,如冬日和煦。两人无论治国才干还是自身操守,都可谓几近圣人。能与他们同朝为官,是我陈望的荣幸。”
赵篆感叹道:“可惜一山难容二虎。”
赵篆很快就笑道:“户部尚书王雄贵有可能要去广陵道担任经略使,你对这个空出来的位置有没有想法?这座小庙殷茂春是绝对瞧不上眼的,你也不用担心跟他争什么。”
吏部尚书赵右龄,礼部尚书白虢,户部尚书王雄贵,加上一个储相殷茂春,曾经都是首辅张巨鹿和坦坦翁的得意门生。细算下来,如今沦落到只剩下一个公认永徽四子中才学最次的王雄贵,还在坚持为那座张庐支撑门面。
听上去似乎连王雄贵都要走了,还是去当那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广陵道经略使,朝廷的言下之意,就是瞎子也该明白了。
要杀飞虎,先斩羽翼!
陈望只是摇头不说话。
赵篆嗯了一声,自我反省道:“是wǒ • cāo之过急了,不是帮你,反而害你成为众矢之的。行百里者半九十啊!”
赵篆像是自言自语,“父皇悄然巡边,就这么拖着,耽搁朝会,好像也不是个事啊。”
曾被马戎评点为“器识端谨”的陈望,并没有说出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