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女生耽美>雪中悍刀行(全集)> 第866章 曹长卿落子太安,楚霸王谢幕江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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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6章 曹长卿落子太安,楚霸王谢幕江湖(4)(1 / 2)

每隔十年,她都会准时破关而出,独自坐在大雪坪缺月楼的楼顶,穿着紫衣,从桂花树下拎出一坛十年龄的桂花酿,等一个人赴十年之约。

三次之后,第四次,那一天大雨滂沱,他没有找到她,她失约了,只有一坛搁在屋顶的桂花酿,任由雨水拍打。

窗外雨密风骤,紫衣女子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女子已隐约有白发,见不如不见。

她的裙摆打着一个小结,她脚边放着一把珍藏了四十多年的雨伞,她趴在梳妆台上昏昏睡去,似乎做了个美梦,她在笑。

有个上了年纪却不显老的老家伙,没有敲门就进了屋子,收起那把湿淋淋的油纸伞,站在门口笑问道:“外头下着好大的雨,都要淹死好多鱼了,要不一起看看去?”

她睡了,没有醒。

……

太安城那边所有人都看到可谓荒诞的场景,那袭紫衣分明撞向了西楚曹长卿,而且分明已经一撞而过了,但是曹长卿依旧坐在原地,而轩辕青锋却站在距离曹长卿南边十几丈外的原地,好似老僧入定。

曹长卿目不斜视,从棋盒中拈起一枚棋子,落子轻柔,转头笑道:“该醒了。”

好似一梦四十年的轩辕青锋猛然间惊醒过来,背对着那位青衣大官子,她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她没有转身,伸了个懒腰,双手抹过脸颊,笑道:“真是个好梦。”

曹长卿闻言微笑道:“那就好。”

就在轩辕青锋欲言又止犹豫要不要转身致谢的时候,曹长卿缓缓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已经有九十多枚棋子的棋盘,微笑道:“我无妨,你们莫要学我就好。天大地大,那江南广陵有清风明月大江,那西北蓟凉有黄沙苍茫劲气,先看遍了再说生死。生死是人生头等大事,尤其是年轻的时候,不要随意决断。生不易死简单,而生死之间,又有缘来缘去,人活一世,总要活得比草木一秋更精彩一些。”

轩辕青锋点了点头:“我轩辕青锋在世一天,就会尽量让西楚遗民少死一人。”

曹长卿一笑置之。

轩辕青锋一掠而逝。

那场大梦的末尾,她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醒来,或者说已经死去,却能看到那个拿着伞的浑蛋家伙,孤零零站在门口,嘴唇微动说不出话来,很悲伤。

轩辕青锋突然仰天大笑道:“老王八蛋!”

这袭紫衣莫名其妙突兀地离去,没有耽误柳夷犹下令刑部供奉的出城杀敌。

六十八名刑部和赵勾从各地紧急召集到太安城的江湖高手,联袂出城。

如一群飞鸟掠出高枝。

曹长卿这一次落子在棋盘角落,然后双指轻轻按在棋子上,向前推出。

于是在曹长卿和太安城之间,在那南北之间,横起一条广陵江般的汹涌气机。

六十八名高手就像在横渡汛期的广陵江,艰辛而缓慢,不断有人气机消耗殆尽,摔落在地上。

柴青山提剑掠出,一剑斩断那条气机大江。

曹长卿右手拈起棋子放在左手边,轻轻横抹向右。

顿时有一股剑气激荡而出,从左到右。

曹长卿又拈子由上往下放在棋盘上。

空中一道尤为雄伟壮观的璀璨光柱笔直坠落,从上到下。

天地间,一横一竖,两道剑气,分别击中东越剑池柴青山和吴家剑冢吴见。

曹长卿没有急着拈子,凝视棋局自言自语道:“我曹长卿亦有浩然剑。”

柴青山手持半截断剑落在曹长卿北面二十丈外,胸口有大摊血迹。

吴见站在柴青山身前十余丈外,肩头处的衣衫粉碎。老人伸出右手五指虚握,手中有犹如实质的三尺雪白剑气,沉声道:“曹长卿,你当真不惜形神俱灭,也要下完这局棋?!”

曹长卿没有回答。

城头上的兵部尚书柳夷犹双手按在城头,双手颤抖。

作为广陵道出身的寒士,他认得曹长卿,不在西楚,而是在西楚敌国的离阳,就在这座太安城。

但是在曹长卿与西楚女帝姜姒于祥符元年来到京城之前,在刑部衙门无人问津的柳夷犹只认识一个偶然相逢的远游儒士,认识那个每次偶尔入京都会请他喝一顿酒的外乡读书人。柳夷犹买不起宅子,只得在京城东南租赁一栋僻远的小院子。那些年每次在门庭冷落的家门口,见到那个含笑而立的中年人,柳夷犹都尤为惊喜和开心。在官场沉默寡言的柳夷犹喜欢跟这位言谈风雅的前辈书生发牢骚,跟这位自己只知道姓氏的曹先生吐苦水。他醉后说过自己的座师是那位门生满天下的首辅大人,明明自己是那一届的会试头名,殿试文章更是不输那次的一甲三名,最终却只有同进士,他觉得是首辅张巨鹿故意轻视广陵士子,所以世人只知碧眼儿有学生殷茂春、赵右龄、元虢等人,从不知他柳夷犹。而张首辅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他的门生,更别提视为得意弟子。而那位曹先生一字不差听完他的应试文章后,笑言这般文章,与年轻时代的碧眼儿如出一辙,深谙议论忌高而散、宗旨忌空而远的精髓,是好文章,但正是如此,张首辅才会让你跟他一般坐上多年的冷板凳,故而你柳夷犹切不可急躁。在那之后,柳夷犹既有一半是释怀,也有一半是死心,安分守己,脚踏实地,埋头做他的刑部小官员。但是他彻底心灰意懒的是哪怕首辅大人身败名裂之际,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登门拜访,只为师生之义而已,可那个首辅大人不但闭门不见,还让门房递话给他:“柳夷犹是谁,我张巨鹿有这样的弟子?记不得了。”那个黄昏中,柳夷犹回到简陋的小院中,酩酊大醉。

但是等到那位首辅死后,齐阳龙在他升为刑部侍郎后,找人给他送了一本寻常至极的经籍,只说是从某人家中无意间翻到的东西。

柳夷犹发现书中夹有两份已经泛黄的老旧考卷。

不过千字文章,竟有十六处总计五百余字的评语。

末尾是那句:“良材出广陵,亦可做栋梁,我当为国用心栽培,何时我死,何时大用。”

柳夷犹眼眶湿润,竭力睁大眼睛,站在城头,死死盯住那一袭青衫。

曹先生,我生于大楚,不敢忘本,所以我会在将来为所有西楚遗民在庙堂谋平安。

曹先生,我为张巨鹿学生,不敢忘恩,所以我今日不得不站在此处,与你为敌。

曹长卿突然转头望向这位在离阳官场平步青云的刑部尚书,微微一笑,眼神中只有欣慰。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为一国一姓壮烈死,不如为天下百姓苟且活。柳夷犹,你这个读书人,别学我曹长卿。

曹长卿重新正襟危坐,面对棋局,目不转睛。

寂然不动。

天地共鸣。

天人两忘。

太安城内,那个今天又找借口告假不去衙门点卯的狂士孙寅,出门后一路策马狂奔,先找到钦天监的监正小书柜,然后拉着少年一起直冲翰林院,找到离阳王朝唯一的“十段国手”范长后,要了两盒棋子,挑了个储放杂物的临窗屋子,拉着范长后和少年监正蹲在地上,开始对曹长卿的那局棋进行复盘。监正负责解说那曹长卿“落子”在了何处,范长后按部就班依次摆放,同时阐述其中玄机。可是越到后面,尤其是二十手后,范长后也好,少年监正也罢,都说执黑先行的“那个人”棋力平平,先前十几手还算尚可,但也是熟悉老一辈西楚国手精妙定式的关系,按照此人的水准,别说进入离阳棋待诏,就是他孙寅也能稳操胜券。顾不得自己被冷嘲热讽的孙寅陷入沉思。范长后一手抓了把黑白皆有的棋子,随时准备落子,一手捏住下巴,也是眉头紧皱。

孙寅自言自语道:“曹长卿作为名副其实当世官子第一,此生最后一局棋,就这么‘仅此而已’?面对那样的庸手,也能纠缠不休到一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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