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荣简的méng • hàn • yào不仅没有拿错方子,甚至还配多了计量。
由此,即使是在殷剑卿战战兢兢的检查之中,赵宋涣也只是紧皱着眉,虽处于极度的不安之中,但到底还是没有醒。
荣简帮不上什么忙,便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头。
同时,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赵宋涣的微表情。
在对方的痛苦神情越来越加剧的时候,她便把自己温热的手轻轻地压在对方的肩膀上,让对方的身体稍许放松一些,不要因为乱动影响检查。
而那边的殷剑卿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彷徨开始,也慢慢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很轻,他摘下了荣简刚刚草率包扎的绑带,看着手掌那处狰狞的伤口,不由地摇头。
而他的两条断腿,殷剑卿则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硬夹板,把对方的两条腿都固定了起来。
荣简看着对方的处理,比起只是吃点汤药来延缓伤痛,对于这样非常现代的处理方法,她也偷偷松了口气。
一顿检查下来,赵宋涣几乎被五花大绑起来,整个人入目所及都是白花花的纱布。
初步处理便花了快有一个时辰,等到一切处理结束,殷剑卿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头疼地看着眼前脸色比纸还苍白的青年,后者消瘦而虚弱,但即使如此,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对方的五官矜贵,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阴郁气息。
殷剑卿没忍住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咽了口口水,转而才看向另一边的荣简:
“出来谈谈?”
荣简自然答应,她犹豫了几秒,把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压在了昏睡着的帝皇身上,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小屋,与殷剑卿一同来到了小屋后面没人的地方。
殷剑卿开门见山:
“他的情况很不好。”
这在荣简的意料之中,女孩子的表情都没动一下,就示意殷剑卿先往下说。
殷剑卿:“如你所见,他的双手手筋被挑断了,两条腿的情况则是一条为骨折,一条为轻微的骨裂,我们现下的医疗水平比较匮乏,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稳固……”
他的语速飞快,荣简听得却脸色沉下来,等到殷剑卿用一句‘胸部处似乎也有几处小骨折’的话语结束自己的病情陈述后,她才轻声问道:
“怎么治?”
殷剑卿停顿了几秒,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发言有些过于现代了,一边胆战心惊着回忆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一边才继续道:
“这些都是极重的伤,不可能一蹴而就地结束治疗,我给他先煮点汤药吊着,看能不能撑过今晚吧,如果能撑过去,就能养着了,但即使这样好生养着,以后也……”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荣简知道现下伤处的惨状,明白即使好生把这样的伤养好了,赵宋涣也不会像正常人那般行走抓握自如了。
她用力地闭了两下眼,先告诉自己赵宋涣这样能在古代活下去已经是一桩极大的幸事,才深吸了口气说道:
“麻烦哥哥了。”
她说‘哥哥’的时候有些僵硬,好在那边的殷剑卿还在心虚,便大手一挥说:
“没事没事,倒是简儿妹子……你和这个啊,那啥陛下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看上去极为……”
殷剑卿的‘亲昵’一词在舌头上打转多次,最后僵硬地停住了。
荣简倒是听明白了,她想了想自己刚刚和赵宋涣的互动,本身觉得极为自如,但是又换位思考了一下殷剑卿的角度,倒不由脸发热起来。
她默默地咽了口口水,这才道:
“今日他与我,是第一次见面。”
——但我与他,早相识已久。
她说不下去了,意图用眼神表达自己无法言说的情感与考量。
那边的殷剑卿琢磨了半天,看着眼前表情几乎狰狞的女孩子,努力脑补了一番‘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爱情戏码。
他作为母胎单身,自然对于世界上的其他情侣充满嫉妒与祝福并行的情感,但如果……
主角之一不是皇帝陛下就好了。
殷剑卿一时间只能复杂地叹了口气,抱着‘尊重爱情’的态度,拉开卷帘,示意荣简回来:
“来,你叫醒他,我去煮药。”
荣简心情复杂地矮身进屋,她走到床榻前,赵宋涣与她刚刚出去的时候,躺卧的姿势别无两样,荣简伸手,轻拍了两下对方的脸颊:
“阿涣?”
那边的赵宋涣看上去似乎有些迷茫,他挣扎了好久,才费力地睁开了眼,他入目所及,便是荣简微微低着的脑袋,一时间,他便勾了勾唇角:“荣简。”
就像是在回应之前的‘阿涣’一样。
荣简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柔软了一点,而另一边听到声音的殷剑卿也赶紧擦了擦手便走过来,有些局促地站在了床榻前:
“那啥,阿涣啊,哦不不,陛下啊,我……”
几乎是在刹那间,赵宋涣周边的气息便变了,他收敛起了笑容,整个人的五官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甚至有些可怖,他的嘴唇抿起,眼神则转向了殷剑卿那方。
——即使赵宋涣现下被绑得像个木乃伊一般,也显得极为震慑人心。
荣简在对方即将要产生下一步应激动作之后,一把压住了对方:
“阿涣,这是我和你提过的,我的兄长,殷剑卿,他是医生。”
殷剑卿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身周那股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息几乎在刹那间消失,转而他乖顺地垂下了眼眸,轻轻贴在了殷荣简的手上,低低地应了声:
“啊。”
殷剑卿:……搁这儿给我玩变脸呢?
他默念了三遍‘医者仁心’,这才上前,把自己成功催眠成了以前查房时候跟在导师屁股后面当传话筒的小实习生,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把刚刚自己对于对方病情的初步判断说给了这位病人听。
赵宋涣面无表情,就像殷剑卿口里那个极尽委婉但明显听起来下一步就要散架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到了最后,便听他慢慢说道:
“朕从未见过会如此诊病的太医。”
殷剑卿从来到这里开始,几乎每天都在被质疑,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现在的破罐子破摔,一套敷衍学流程本身已经很熟练了。
但是似乎是因为此次他要忽悠的是皇帝,所以殷剑卿不由结结巴巴了起来。
他用了自己毕生所学,兢兢业业地告诉了这位多疑的皇帝自己这些诊断依据来自何方,最后看着对方眯眼睛的时候,他依旧心惊胆战,只差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害对方了。
他刚刚煮下的药草在那边沸腾了起来,殷剑卿话都还没说完,只能又手忙脚乱地拿着小扇子去看自己的药。
荣简不通医学,但她倒是极为信任这位男主的为人,她认认真真地和赵宋涣一起听完了殷剑卿的话,等到他窜起来去看药的时候,荣简麻木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赵宋涣。
对方的神色深沉,看上去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也像是在消化刚刚殷剑卿所说的话——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穿越界的后辈,荣简对于殷剑卿,有千句百句想说。
对方的穿越业务着实太不娴熟了!
之前还能努力之乎者也地装装古人,现下涉及到专业问题了,他那一个个专业名词像是倒豆子一般地往外蹦,说到兴头还手舞足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异类一样。
别说人赵宋涣能不能听懂,荣简都没听懂他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