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简觉得殷剑卿真的是个模范男主。
她大半夜把对方叫起来,他二话不说就开始察看赵宋涣的情况。
对方确实是突然发烧了,而且来势汹汹,因为刚喝下补药怕药性冲突的缘故,他没有再给对方熬制降温的草药,便选择物理降温,他利索地批了一件外套,便出门打水。
他们家和隔壁大娘家有一个公用的水井,但冬日严寒,他甚至还得把水井上层的冰给砸碎了,才能打到水。
一番操作下来,殷剑卿已经满头大汗,荣简本身有些慌张,看到对方这样,便马上递了干布上去:
“你别也病了。”
殷剑卿简单道谢后便结接过粗布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找出压在药草最下面的一株小人参——
这还是今年年头,殷剑卿治好了员外的病,人家千恩万谢地送给原主的。
整整一年了,原主把这当宝贝,每次入药也只用小刀像削片一般地蹭一丁点下来,而到了殷剑卿手里,他只稍作犹豫,便砍了其中一个小须下来。
他面色严肃地把小须递给荣简:“让他含着,别吐出来。”
荣简拿着那根与自己小拇指差不多长短的须,赶紧点头应了,她走到赵宋涣的身边,弯下身来,想要掰开对方的嘴。
但是与之前半清醒半昏睡的状态不同,现下的赵宋涣像是陷落进了深深的梦魇之中,他的额头滚烫,嘴巴却紧紧地抿着不肯放。
荣简心里越发着急,因为现下两人姿势的关系,她索性一把把对方抱在怀里,反复打量无果之后……
荣简干脆利落地卸了对方的下巴。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但是到底还是第一次实操,赵宋涣疼得眼珠子转动得更为剧烈,却依旧睁不开眼。
荣简心中愧疚,明知对方现在也许听不见,但她还是小声地和对方道了歉,把人参须塞进他的嘴里,这才又快准狠地把他的下巴接了回去。
小姑娘一边轻轻揉着对方下颚关节的部分,一边抬头,看到了那边眼角抽搐的殷剑卿,对方挣扎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这方法不错。”
荣简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便把赵宋涣重新放回到床榻上。
而那方的殷剑卿在此时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浸透了冰水的干布巾放上去。
他又拿了点温水来,细细密密地点在了赵宋涣干裂的嘴唇上。
等到事情做完,他便也呆站在那里,看着荣简在赵宋涣的塌边坐下了,她的神色太过专注,以至于殷剑卿犹豫了半晌,这才上前,蹲下来小声安慰她道:
“没事,这位陛下,那啥,吉人自有天相。”
荣简侧头,就看到这位便宜哥哥在夜色下显得极为温柔的眸子,他慢慢地说道:
“至少……我看得出来,他是想活下去的。”
荣简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搪瓷杯,缺了不少小口子的边沿看上去也挺可爱,里面放了热水,荣简不想喝,便捂在手中,暖意从杯子那方慢慢地传到了她的指尖。
等到布巾变热,殷剑卿又给赵宋涣换了一次布巾。
荣简上前,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脖子,比起之前的滚烫,现下已稍稍降下来一点温度了。
殷剑卿让她休息会儿,她也实在撑不住了,便让对方如果有任何变故再叫醒她,倚着墙,本想着稍许眯一会儿,不曾想,却一觉睡到了天亮。
荣简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宋涣的脸。
她睡着的时候,对方的脸明明是朝向上面的,现下身体虽不能动弹,脸却几近固执地微微侧向了自己这里。
荣简刚醒,神志还有些恍惚,这时候才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他的神色疲惫而困倦,但温度已经和她的手心差不多了。
荣简小心翼翼地把他额头上的布巾拿起。
——还是湿的,说明刚换上去不久。
她站起身,一转头,便看到身侧的殷剑卿已经睡得歪七扭八,他睡得太熟了,以至于嘴都微微张开着。
荣简倒忍不住笑了,她帮赵宋涣拉了拉被子,紧接着又把殷剑卿的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殷剑卿身上,这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
殷剑卿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恐怖感不亚于看咒怨的时候,掀起被子就看到个浑身**的小孩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幽幽地看自己。
但幸好殷剑卿常年流连在各大恐怖片之间,在半梦半醒之间,也压下去了一声尖叫,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默默抓紧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陪了个笑脸:
“陛,陛下?”
赵宋涣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对方一番,嘶哑着声音开口:
“她呢?”
殷剑卿这时候已经艰难地从地上撑着站起来了,闻言愣了一下,才四顾张望了一番,转而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道:
“许是……去买早点了?”
他说完就后悔了,一时间心惊肉跳地看着明显阴沉了脸色的赵宋涣,一边心里叫苦,一边默默上前,给对方又检查了一番。
就如他之前所说,撑过了一个晚上之后,赵宋涣的精神气明显都好了不少,外伤虽看上去依旧骇人,但确实是可以慢慢养着了。
殷剑卿不由极为骄傲地给自己点了点头,便打算给对方换一次纱布。
这次,他没有遭到赵宋涣的任何拒绝,后者沉默地抬手,方便他的动作,殷剑卿便也眼观鼻鼻观心,快速而轻柔地做完了自己的工作。
他收起那些已经浸染满血的旧纱布,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多谢。’
殷剑卿呆了一瞬,这才快速转身摆手:“没事没事,举手之劳……”
赵宋涣的眼眸依旧极深,他像是没有听到殷剑卿的话,直接打断他道:
“吾衣物口袋中尚有一物,便当做诊金吧。”
殷剑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再默默看了看这家徒四壁的小屋,心中天人交战半晌之后,这才伸手,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边从对方的兜里摸出来……
一块玉玺。
殷剑卿:……大哥,大哥,陛下!大可不必啊!
他刚想颤抖着把东西给放回去,就听小屋的门开了,身着粗布麻衣的小姑娘进来了,她伸手弹了弹肩上的小雪,声音倒是轻快:
“诶唷,我运气真好,刚出去那会儿不下雪,回来了倒是下雪了……”
她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看屋内几乎同时转向自己这边的两个男人,试探着说道:
“怎么了?”
那边的殷剑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声音里不由带上了兄长的威严来:
“一大早你出去做什么?”
荣简解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颤颤巍巍地掏出来三个白面馒头:
“我,我买早饭啊?”
她昨晚看着那酱萝卜就想着过馒头一定很香,今早出门转了一圈,拿着自己的几个可怜的铜板,和老板磨破了嘴皮子,才拿下了三个馒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