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简用了大约三秒的时间,都没有想好这到底该先掐死原身沈荣简,还是掐死眼前这位假惺惺的王爷凰怳。
三秒过后,她耻辱得脸都羞红了,倒是带了几分真切的少女娇羞,看向那方的凰怳:
“荣简知道王爷是个菩萨心肠,只是您这胞弟实在狠毒,若是他一直活得好好的,那王爷的身体可不就……”
她说到一半开始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而她说着说着,就听到那方的凰怳在此时像是忍不住一般地轻咳了两声。
荣简收了声,状似紧张地看向对方。
凰怳便抬手,作握拳状放在鼻下,甚至还笑了笑,像是在安慰她:
“无妨。”
荣简:……见不见啊?
她不能否认凰怳现下的体弱应该也有几分是真,但按照书中双生子他强我弱我强他弱的设定,楚念在战场上骁勇杀敌的时候,这男主确实应该体弱多病,但现下楚念躺在床榻上,整个人身上几乎没一处是好的,那这男主……
荣简保持微笑,牙痒痒地想起了当时她问楚念痛不痛,对方即使脸色苍白,也坚定地和她说不痛的样子。
她看着眼前与楚念几乎相同的那张脸,好不容易才带上了关心的神色。凰怳像是缓了几秒,这才开口道:
“我知道荣简殿下是担心于我,只是,现在各国都在瞄着楚将军,也在试探我的口风,如若那位将军在你这里没了,那对于你的名声,是极为不利的。”
荣简:哦,简单来说大家都在盯着你,而大家也知道沈荣简和你有点小关系,要是沈荣简这边把你胞弟给掐死了,沈荣简的名声和你的名声就都保不住了。
荣简长叹口气,戚戚然地说道:
“但我又怎么忍心看着王爷您,因为那楚怀慈而日日受尽折磨呢?若是想要留他,王爷这方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凰怳看着女孩子全然不作假的信任又担心的神色,在心里讥笑了一句,这才又轻咳一声道:
“无事,就当你宫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便好,不用对他多加关注。”
荣简:哦,简单来说就是放任他自生自灭。
凰怳像是不放心地又叮嘱道:
“只不过,他人都知你我二人亲密,我还未曾见过我这个胞弟,听说他确实面容与我相似?”
荣简接受到对方询问的眼神,当即立刻轻哼一声:
“只是拥有着和王爷相似的皮囊罢了,荣简一见他那贱骨头,就能看出他和王爷一点都不像。”
凰怳微垂眸子,这才摇头道:
“到底是我的胞弟,你别太为难他就是。”
荣简:哦,简单来说,因为顶着张和你一样的脸,怕下人议论纷纷,所以不能作践他的脸。
她面上戚戚然地一笑:“好。”
凰怳终于满意点头,并且打了个巴掌给了荣简一个甜枣:
“明日,荣简还愿与我再相见吗?”
荣简立刻微笑,满足地道:“好!”
这场江亭会面便到此结束了,荣简重新回到岸上的时候,又是凰怳把她扶下去。
荣简借着月色,又观察了一番他的脸。
不得不说,果然是双生子,连笑起来微微上扬的眼角都一模一样。
但是……
荣简像是依依不舍般地放开凰怳的手:“王爷好走,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老子就是想弄死他。
荷蕊在那边整张脸都冻得有些僵了,这时候也耍不出什么机灵了,倒是尽心尽职地把还依旧暖和着的小手炉往荣简手里一放。
荣简披着凰怳刻意没有带走的外袍,手里拿着发烫的小手炉,原路返回。
等到走到殿外,荷蕊便识相地和荣简一躬身,往另一边的下人所住的地方小步跑去,荣简独自一人入殿。
现下已经是凌晨了,但她却不冷,站在主殿门口,隔着一扇紧闭的大门,发呆。
她觉得很难过。
楚念和凰怳本都应该是大国的皇子,而楚念被小国抱养,从小就作为小将,与刀剑为伴,舔鲜血而生,不知付出了多少,才做到了现下这个位置;而凰怳,他虽身体病弱,但是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在宠爱与怜惜中成长。
可在得知胞弟遇难的时候,凰怳的第一反应,便是想着如何在不得罪各方,同时也顾全自己的面子的情况下,抹杀对方。
同时,就凭今晚的谈话,荣简便能知道,在各个国家侮辱折磨楚念的时候,凰怳一定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许的。
荣简颇为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决定不要再想下去。
——再想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提刀追杀估计还没走远的那位邪魅王爷。
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这才准备去到偏殿。
就在她刚抬起脚步的那一秒,却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掉到地面的声音。
荣简刚抬起的步子收了回来,她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宫门。
除了最开始的那声闷响,她屏气凝神了几秒,都没有听到更多的声音。
小姑娘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上前,推开了那扇宫门。
长公主殿在白天的时候看上去就极为寂静繁华,而现下深夜,更是因为殿内空旷的缘故,显得有些阴森了起来。
下一秒,荣简便庆幸自己推开了殿门。
她的动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快,几乎反应过来之前,她便扑到了已经蜷缩在地上的将军那方:“怀慈?怀慈?”
青年双手抱头,身体蜷曲,像是一个下意识防御的动作。
可是因为他的双腿尚且没有知觉的缘故,此时的防御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从床榻上摔下来之后,甚至连动一下都是奢望。
而即便如此,他却是清醒着的。
荣简从他的指缝中,看到了对方睁开的眸子。
但那双眸子太过空荡,就像是眼下看似繁复实则苍凉的长公主殿那般,苍凉又无声,如同干涸已久的河床,千疮百孔。
荣简甚至不敢动他,她彷徨了几秒,立刻重新站起身来,眼睛朝旁的一转,这才点亮了床头的蜡烛。
光亮乍起的那瞬,荣简如愿看到了对方像是一个激灵之后,突然眨了眨的眸子。
他突然开始剧烈地呼吸,像是某种坏掉的乐器,发出进风的声响,痛苦又畅快。
荣简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对方,她低下头,黑发扫在青年的脸旁。
楚念像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哑着声音唤她:“殿下?”
荣简不答,她伸手。
女孩子的指腹带着刚从手炉上离开的暖意,她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般,拭去了楚念顺着脸颊流下来的眼泪。
楚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哭,在烛光下,他的眼圈都发红了,此时候怔愣地看向荣简那处。
他的眼前朦胧,黑发的公主的身周都被罩上了一层模糊的光圈,唇红齿白,又明朗端丽,身上的摆饰都看上去精美而价值不菲,像是天界的仙子下凡。
楚念有些恍惚,却听下一秒仙子几乎是质问他道:
“你摔下来的时候不疼吗,怎么没声儿呢?”
荣简是真的在后怕,她刚刚站在殿外就是在困惑那声巨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如若真的不进殿中,那这位少将军可就得在地板上凑活一晚上了。
现下是晚冬,冷得彻骨,更别说对方是个大病未愈的病人了。
荣简紧皱着眉,伸手过去摸对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的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行了,来,我扶你回去。”
楚念的脚完全使不上力,而这位长公主殿下看上去小小一只,但力道却一点不小,她近乎强硬地把楚念从地上撑了起来,又借着床榻的力,把对方几乎是摔回了床榻之上。
等到重新躺上还带着一丝余温的床榻,楚念这才回过了神来,他看着依旧在生气的荣简,第一次觉得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明白,对方生的是自己的气,但却是气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昨日听她说话的时候,虽极真诚,但楚念在心底深处却觉得她站不住脚。
怎么会有人因为遥远的倾慕而对自己这么好呢?
但是现在,小姑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她不仅把他拉回了床榻上,还悉心给他折好了被角,甚至把手里的暖炉不由分说地塞在楚念的手里。
紧接着,她又像是不放心一般,上手就准备拉开楚念的上衣,看对方身上的伤势——
“……殿下!”
少将军终于从愣神中清醒过来,他在感觉到对方的意图之后,便不由地红了脸,一手拿着浸染栀子花香的手炉,一手则把自己的衣服裹紧。
荣简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起来,她赶紧收回手,像模像样地轻咳一声,欲盖弥彰般地说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刚刚摔下去万一开裂了那就麻烦了……”
楚念自然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没有别的念头,这时候倒是突然泛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落来,他小声告诉这位长公主:
“我没事,殿下。”
“是‘荣简’。”
荣简已经从最开始的后怕里缓过神来,这时候她索性又点亮了几根蜡烛,由此更加看清了楚念的脸。
一不小心,沉稳的长公主殿下没有憋住,笑出了声来。
楚念被对方笑懵了,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由有些惴惴不安,但是他看着对方开怀的笑意,却无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荣简边笑边自己开口:“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