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池欢是个很尽职的闺蜜,她不光把东西送上了楼,还手忙脚乱的烧好热水,甚至翻出了橱柜里的白米,用电饭锅定时给李念熬了粥。
折腾这些事稍花了点儿功夫,池欢从厨房出来时候,李念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念的睡颜很安静,她的长相本身就偏温婉,静态的时候更显的人甜美。
池欢掐腰站在沙发前长叹了口气,自己乒乒乓乓的在厨房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居然能睡着,也不知道李念是多久没睡过了。
池欢的本意是今晚住这边陪着李念谈谈心,她一单身外出务工女青年。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跟人合租了学校附近的两居室,家里人除了日常逼着她跟不正常的人相亲以外,基本上管不到池欢。
池欢望着李念的睡颜纠结了三分钟,思考到底要不要在不争得主人同意的情况在这儿留宿。
最后她选择放弃。
走前池欢动手给李念蒙了层空调被。
李念在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睁开眼睛,池欢为她留了玄关的灯。
昏黄的灯光从门口向客厅斜着蔓延了半米开来,黑暗跟明亮的边缘随着光线被切割成不规则的截面。
李念抱着盘腿坐起来,她是故意装睡的。
自己醒着,池欢便走不了。
至交好友的定义不一定是富贵同享,却一定逃不开,一方失恋,一方彻夜配着听吐槽、进行安慰、怒骂“对方人渣,是你瞎了眼,他根本配不上你。”这种桥段。
李念现在没什么力气,她想安静的待着,一个人待着。
卸掉撑起的伪装,在她跟易轻尘的婚房里,彻彻底底的发泄出来。
这间屋子的每个布置都是按李念的喜好来的,沙发巨大,躺上去极舒适,她一眼看中了外形,买了以后休息日总是趴着午睡。
现在坐着哭,眼泪没有预期的淌下来,李念的头一个念头居然是非常出戏的。
我的眼光真好,这沙发非常实用,是哭是笑都能承载。
怒极反笑,诚不欺李念。
从大多数角度讲,李念的人生轨迹都是照着别人家的孩子谱写的。
她有富裕的家底,相爱的父母,本人很争气,抛开初二沉迷cs考砸那次,李念人生里几次因为难过痛哭流涕。
竟然都跟易轻尘挂钩。
高考填志愿时候自己填了北大,觉得要跟易轻尘分开,泪盈于睫,咬牙选北大,不为易轻尘更改。
送易轻尘出国时候,在机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机场打车回海淀的路上,哭了全程,惹得出租车司机把自己放在前座的纸巾盒放到车轴中间,尴尬的宽慰,“丫头儿别哭了,现在不是旧社会了,讯息那么发达,视频语音不都行吗,会再见的。”
李念望着车窗外飞驰后置的风景,啜泣着回答,“我知道会再见,可回不去了。”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任何人,即便你想这样做,岁月的洪流也会裹挟着你往前走。
再然后是易轻尘生日,视频那头的女孩子皱眉说自己是易轻尘女朋友。
李念破天荒的跟导师撒谎请了病假,在无人的寝室里哭了整个下午。
难过归难过,李念当年拉黑易轻尘的时候就没想过回头,有些人侥幸同路已是上天恩赐。
可她还是选择了答应易轻尘的求婚,给自己的青春年少画了圆满的节点。
婚后再亲手打破这看似圆满的开端。
记忆力好在许多地方都有帮助,唯独在人难过痛苦的时候是把开过刃的利器。
那些经历过的事情刻在你脑海里,从身体内部劈开,整个人被砍的支离破碎。
眼前被泪水淹没,大片大片的模糊。
李念想起许多许多。
初见易轻尘的时候是在昏暗的走廊里,少年单肩背着书包懒散的倚靠在门口刷手机,报道都来晚的李念是跑着去的,易轻尘听见脚步声抬头扫了自己一眼,接着就低头继续看手机。
拽的妈都不认识,李念很想打他,结果最后迟到的两个人不得已拼成了同桌……
高二上学期甲型H1N1流感爆发,北京是重灾区,班级里不少同学发烧感冒,每天进校之前都要测量体温才能入内。
李念不太幸运,因为小区里确诊了六例,所以整个小区都被暂时隔离起来。
易轻尘每天都会给她发老师的录音,隔天就喊李念来门卫那里,给她送卷子跟课堂笔记。
天知道易轻尘这种回回扣卷面分,被老师哭着喊着问,“能不能给老师条生路”的选手,是怎么一笔一画的写出笔记来的。
笔记本起笔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字是潦草的,易轻尘单横线划掉,再好好写下去,李念去戳本子上的笔记,甚至能想到他烦躁的骂了声操,然后揪两把头发,继续低头写的模样。
那段日子很无聊,出不了小区,憋在家里上网都觉得无趣,每两天隔着门卫栅栏半米远见易轻尘,就是那小半个月里,李念唯一的娱乐活动了。
被隔离的第五天他们多见了一次面,那天是李念的15岁生日,少年买了草莓蛋糕,用手握成扩音器,举在唇边大声喊,“念念生日快乐啊。”
少年多无畏,在白日下说高喊祝福。
春日繁花怒放,李念隔着栅栏对视易轻尘,笑得灿然。
考试时候总是争排名高低,咬的很紧,总分差总是在十分之内,两人都参加了数学竞赛,拿奖后又异曲同工的把竞赛保送名额当成打底,埋头苦学参加高考。
保送相关的专业对接竞赛项目,也就是数学。
李念不喜欢,她喜欢中文,想念中文。
后来无数亲友师长被她的操作搞的哭笑不得,自然也都避不开同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什么不专心高考,而去搞数学竞赛?”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擅长什么,就先考什么,有备无患。”李念这样推诿着,实际上她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数学好,但一开始当真算不上顶尖。
在无法把爱意宣之于口的年岁里,李念能做的不过是跟易轻尘走上同一种路,在路上跟他并肩奋战。
她曾以自己的方式追逐易轻尘的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