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爱德华说的话起了作用,威廉·斯图亚特连着好几天都没有闹出幺蛾子,勤勤恳恳本本份份地为国王前后奔波,一副愿意为国王鞠躬尽瘁的样子,据洛伦佐打探来的消息说,格罗斯特似乎也意识到了斯图亚特的反水,两人已经不欢而散很久了。
而洛伦佐的信息来源……则是伦敦那些娇柔婉约的贵夫人们。
这些出身高贵的夫人们被家里的父亲兄长和丈夫培养得头脑空空,沉溺于情爱和妆容服饰,以能努力穿上最紧的束腰裙为荣耀,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她们也是最为安全的情报探子,没有哪个男人会去防备身边的淑女们,因为他们坚信女人是不可能听得懂政治和军事的。
洛伦佐对他们的想法嗤之以鼻。
撒丁刺客里可是有不少女性成员的,他深知女人的厉害之处,任何一个敢小觑女性的家伙最终必然会狠狠在她们身上栽一个大跟头。
要是女人愿意,她们可以成为世上最高明的猎手、最耐心的庄家、最精明的财务官、最勇敢的战士、最冷酷的复仇者和最温柔的情人。
洛伦佐没有明着将这样的想法透露出来过,但他的行为显然给了那些淑女们莫大的安慰,一时间,埃塞克斯伯爵成了伦敦舞会上最受欢迎的客人,虽然自持身份的贵族们还是不愿意与这位单身贵族结亲,不过相比之前他受到的冷遇,现在境况已经好了许多。
也因此,洛伦佐向爱德华递来的小道消息越来越多,其中还夹杂了不少教会内部的一手消息。
“我知道很多教士并没有那么虔诚地遵守教义,但是这种规模还是……”小国王捏起一张纸,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洛伦佐的字算不上好看,这个年代平民能认字就是了不起的事情了,洛伦佐能写字更加是了不起中的了不起,虽然其中不少词语他都用了简笔画来描述,单词缺胳膊少腿更是常态,但好在国王的理解能力一流,竟然也和对方的脑电波搭上了。
小国王盯着一个字母f后头长出来的一根长尾巴看了几秒,这根尾巴和它边上的a连成两个圈圈,滚圆饱满像是两只掉出盘子叽里咕噜乱滚的鹌鹑蛋,后头还跟着一个简笔画的十字架,洛伦佐不会写“教会”这个单词,索性就画了个带项圈的十字架,而那个项圈……根据小国王的推测,应该是指教会专用的甘松花图案。
下面的叙述更是离谱,估计是不会的字词太多,而要描述的东西比较复杂,洛伦佐干脆用了火柴小人连环画来叙事,把一个月下幽会探知情报的过程画的惟妙惟肖,却看得小国王额头青筋直跳——
因为这个该死的浪荡伯爵竟然还故意画了张花丛中与某位淑女接吻的图,虽然只是个意会场景,但是其精美程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私下里偷看的什么少儿不宜的图册给夹入了交予国王的汇报信,最主要的证据就是这张画儿里的火柴小人竟然有了脸!
还是黑色卷发琥珀色眼睛的面容,一看就知道画的是谁。
爱德华怀疑他的埃塞克斯伯爵大概有某种隐秘的自恋心理——不,他这心理一点都不隐秘,小国王完全相信,如果不是时间或者空间不够,他会把连环画里所有代表自己的火柴小人都画得俊美非凡一丝不苟。
国王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转移注意力,站在他书桌前带来首领这封信的刺客——现在是国王近卫队的一员——显然也知道自家首领的德行,正尴尬地用眼睛死死盯着厚厚的羊毛毯,好像他忽然从这张看了无数次的羊毛毯上发现了伦敦“名姝”的裸|体画像。
“洛伦佐现在在哪里?”小国王心平气和地问。
近卫队员挠了挠头,一脸憨厚的朴实:“我过来的时候他在吃早饭,好像一会儿有个什么夫人邀请他去参加宴会,还有个什么小姐想要听他讲外面的趣事,还有个夫人和前一个夫人争风吃醋也想请他,但是首领说他不想看到女士为他争执,所以邀请了后面那个夫人一起参加前面那个夫人举办的宴会……”
小国王听得脑瓜子嗡嗡的,闭上了眼睛。
……奇才啊。
洛伦佐在撒丁当了这么多年刺客简直太屈才了。
“他最近和谁走得比较近?和哪位夫人……经常约会?”小国王咬牙切齿地问。
近卫队员张着嘴愣愣地想了片刻:“哦……是那个!女伯爵!”
爱德华用同样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词:“汉诺威女伯爵?玛丽公主?”
近卫队员憨厚地笑起来:“哎对对对,陛下你好厉害。”
爱德华再次深吸一口气:“那是……我的姑祖母……”
玛丽公主,爱德华曾祖父的私生女,获封汉诺威女伯爵,在出嫁后才得到了礼仪性的公主封号,是王室这几代里年纪最轻的公主,但也已经有四十五岁高龄。
近卫队员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年纪……年纪不算什么,撒丁那边从八岁的小女孩到五十岁的老祖母,都有在追求首领的呢,首领说他和女伯爵只是好朋友,让我们不要想得那么龌龊。”
说着,他自豪地挺起胸膛,被撒丁阳光晒得褐色的皮肤上写满了闪闪发光的骄傲:“首领可是我们撒丁著名的美男子,被称为撒丁的海神波塞冬,喜欢他的人可以从撒丁排队到伦敦!这只是小场面啦!”
……海神波塞冬?看来海王的称号都已经装不下他了是吗。
爱德华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洛伦佐的选择非常聪明,玛丽公主在王室虽然是边缘人,但她的公主身份和超高的辈分还是令她无形中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消息渠道,甚至连格罗斯特都要在她面前保持尊敬,而她的外甥女正是坎特伯雷大主教的qíng • fù。
剔除那些多余的糟糠,洛伦佐在信里明确表示了坎特伯雷大主教的确在与北方的兰开斯特家族联系,甚至几次派出苦修士伪装成传教携带财物前往北方,甚至就在上个月,兰开斯特家族已经派人偷偷到了伦敦,与坎特伯雷大主教私下里会面了。
“我的好叔父应该还不知道他的盟友正打算背刺他一刀吧?”小国王用手指揉着纸张边缘,自言自语,“应该把这个也给他看看的……”
说到这里,他望着纸面上那些火柴小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算了,还是等有机会……对了,斯图亚特公爵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近卫队员摇摇头:“没有,除了每天来王宫一趟,其他时候都不出门,也没人去拜访他。”
小国王挥手让他下去,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他怎么也不相信斯图亚特会是这样安分守己的人,他总觉得这个狡猾的北高卢执政官在憋着什么坏水,奈何找不到证据,也只能暂时放置。
艾登拉开遮挡住凸肚窗的深红天鹅绒帷幔,用金黄的流苏扎上,转头走到自己的国王身边:“陛下,您是与殿下吵架了吗?昨天殿下向我提出要搬出您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