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屋道满陪伴在章子身边的那只狐狸式神这几天矜持了多。
具体表现为每次情不自禁地用鼻吻亲了章子的脸颊后就会迅速退开,章子梳毛梳成一滩狐狸饼后不再躺在章子身边睡觉,而是坚持走开一定距离——聊胜于无的距离,以及会在章子一件件脱去累赘富丽的唐衣时低头给自己舔毛或是专注于一只飞来飞去的小虫,而不是好奇地钻进那堆充满了人类身上独有的香气的衣物摊开四肢。
不过这种类似于自证清白的倔强行为也只做到这种地步了。
软绒绒的大狐狸还是要贡献出自己的肚子给章子做睡垫,且还是会卷着尾巴将脆弱的人类小心翼翼地裹住——这是芦屋道满召唤出它的原因,如果连照顾章子都做不到的话,这个式神应该会和它的大部分同类一样,主人无情地捏成碎片。
芦屋道满一向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式神身上,对于它的行为模式也一概不知,而唯一察觉到其中变化的章子……
披散着一头鸦黑长发的年轻女性用手指捋了捋狐狸的颈毛,笑容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在狐狸的注视,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唇角就染上了几丝猩红。
哎呀,这真是……
坐在一旁看顾她的芦屋道满熟练地为章子撩起长发,替她擦掉血迹,将温度正好的温水捧到她嘴边让她漱口。
……这勤勤恳恳照顾人的熟练模样,让那些芦屋道满心狠手辣拧断脖子的妖怪看见的话,会悲愤到哭出来的吧。
作为靠枕的大狐狸老老实实地用以头贴地,专心做一只柔软的垫子,克制住了突如其来的用肚子把章子圈住的想法。
两名侍女捧着一只木盘子悄无声息地膝行而来,跪伏在地上深深行礼,芦屋道满疑惑地注视了她们两秒,视线落在那个罩着绸缎的木盘子上:“那是什么?”
而章子显然明白了什么,神情有些忧郁。
侍女没有抬起头,声音有点闷闷的:“医师的叮嘱,章子殿下的头发最好要定期剪短,过长的头发对殿下的身体是承受不起的负担。”
另一名侍女将绸缎掀开,木盘子上是一整套修剪头发的用具,看见这套工具的一瞬间,芦屋道满和章子的表情都有了变化……虽然产生变化的原因绝对是不同的。
“诶……又要剪了吗……”章子低下头,捏起一缕散下来的长发,眉尖轻轻蹙起,“真不想再剪了,我也想像她们一样有长漂亮的头发啊。”
芦屋道满的手指抽搐似的动了动,沉默地坐在一旁,章子却忽然转向他,像是在朝自己信赖的人撒娇抱怨:“道满呢,也觉得我可以再留长一点的吧?我以前跟陛下提起过,但是他怎么都不同意呢,虽然是为了我好啦,但是稍稍放宽一点要求也没关系的吧?”
难得任性的内亲王向着信任的人微笑,眼神亮晶晶的:“道满可不可以帮我劝劝那位医师大人呢?”
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恶作剧想法而神采飞扬起来,苍白的脸颊如同敷了一层淡淡的粉,整个人都变得鲜活。
术士大概也是第一次要求用阴阳术做这样带有玩闹意味的事情,芦屋道满停顿了片刻,没有为此而生气,脸上的笑容像贴合在皮肤上的面具,抽离了那种亲昵的情绪:“如果是医师的叮嘱的话,还是要好好听从啊。”
大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侧过了头,竖着软绒的耳朵听他们的对话,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盯着那两名一声不吭的侍女,时而在内亲王和术士身上流连。
它听着满手鲜血的邪道术士用近乎温柔的劝哄语气对身边少见地表达了不满的公主说:“毕竟是为了章子的身体好,这样的话就算章子听了多次我也不得不再说一遍。”
黑发黑眼的术士靠近了一点,那双眼睛中泄露出来的情绪有那么短暂的一霎十分可怕,既怜惜又冷酷,截然相反的两种东西充斥在他眼睛,让这个面貌秀美的术士像极了化身恶鬼的罗刹。
“……毕竟,自私地说,我也希望更久地陪伴在章子身边。”术士慢慢地说出这句话,若无其事地微笑着说,“过两天我去给章子抓一只发生童,可以这种妖怪可以使人的头发变得乌黑光润,比用蜜护养更加有效。”
大狐狸垂下了眼睛,舔了舔前爪上的毛,不动声色地用尾巴圈住了章子的腰。
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