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破网的小变故,把蒋含章吓出一身冷汗,发现是虚惊一场后,正待偷偷踩着“滑板”回程,却瞥到了海潮里有什么东西。
他方才抬头望月,不知不觉不仅升到比海潮还高,还比镇龙网最高处的弟子还要高处丈余,所以那面“水墙”之后的景物,也能瞥到一二。
机会难得,蒋含章便从腰间的须弥芥子袋里抽出一支自制的望远镜,向水中望去。
天海的海水有毒,若无镇龙网这种法器护持,靠得太近了都会生病,寻常并不得有机会好好看看。
眼睛,巨大的黄色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着。
吓得蒋含章手一抖,差点儿把望远镜直接扔了。
蒋含章自己制作的镜子,当然知道缩放的比例。
人在这只眼睛面前,只怕都比不上其中瞳仁的大小。
平稳了下呼吸,再次转动镜子调整倍率,蒋含章看见了,在那巨浪水墙之后,有一只长近千米的……看形体像是海王龙一样的生物,地球上最大的鲸鱼——蓝鲸,在这种巨兽面前,简直小得像一个玩具。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蒋含章的错觉,这头巨兽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到他了,借着又一波海潮扑打的力量,竟然一个翻身,想要凭跃而起!
“怎么回事儿?”站在高台上观测着镇潮进度的董秋娘皱眉,瞥了一眼旁边计时用的香钟,道,“往常这个时候,浪头应该已经退了,这次水浪怎么还在扑打?”
她身旁的皮裕彬也开始皱眉,道:“再看看,不行就调最后一队弟子支援。”
天空中,蒋含章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抖着手用望远镜盯着,只见那巨兽脱离了水面,巨大的黄瞳瞪着天空,黄瞳之中竟然还散发着蓝色的幽光,黄蓝相交的眸色,诡异之极。
蒋含章下意识的又往上飞了一段,那海中巨兽虽然极力翻腾,却到底没长出翅膀来,借来的水力用尽了,便又回落入海中。
此时,海潮终于开始退了,站在高台宗祠前密切观察着的董秋娘和皮裕彬同时松了口气。
蒋含章也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拍了拍胸口,他吓得也不轻。
再次调了镜子观测,水浪之下,千百只如同刚刚所见大小的巨兽,每一只的眼睛都是黄色的,也都闪烁着幽蓝色的荧光,正借着退潮的水力飞速游弋,是跟着一同退却了。
直蒋含章看得好生不解。
这些巨兽明明是海中的生物,却好像拼命的要上岸,借着潮汐来去对于他们应该是危险的,退潮时一不留神,便可能搁浅在海滩上任人宰割。
求生应是一切物种的本能,可这些水中巨兽的行为却近乎求死,违背了这种本能。
不到一刻钟,大海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笼罩在天地之间的云气、水汽渐渐散去,太阳又现,天还是那个蔚蓝的天,地还是那片大地,仿佛刚才那天地变色的一幕,都是一场幻觉。
上千扇盐田的闸门缓缓关闭,将涌进来的海水锁入其中。
盐田地势比海面低,离海岸又还有段距离,闸口除了闸门,还有一圈高于海平面近十米的海坝,不在海潮日,海水是扑不进盐田的。
闸门关闭后,盐田底部的炎阳阵法开启,其后七天,会慢慢把海水煮沸、煮干。
除了滨海的海闸口,盐田西南侧还有河闸,与长渊支流广陵江相连,等到海水被蒸发到只剩干燥粗盐结晶时,河闸开启,长渊的淡水汇入盐田,将粗盐融化,然后炎阳阵法再启,如此反复七七四十九天……七洗七晒,把海毒杀净,留在盐田里最上面的一层,就是洁白可食的细盐了。
站在“滑板”上缓缓降低高度的蒋含章,已经能感觉到那渐渐涌起的热气了,再在这一片空域呆下去,请等着做蒸肉呢,便转身回堡,可还没落地,却听得一声怒吼道:“蒋含章!你干的好事儿!”
河东狮吼,震得人……想直接脚底抹油,开溜啊。
可惜,他哪里跑得过身后的母老虎,被一把揪住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
蒋含章被提溜着转了一个圈,顶着一脸心虚的微笑,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董秋娘,打招呼道:“姨母,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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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堡靠海,按说海景应该日日得见,其实不然。
因海潮之故,堡里的主体建筑离海甚远,皮家祠堂建在高台之上,万没有后人居住的房子比祠堂还高的道理,再说了,堡中有结界拘束,不能御剑,房子建得太高,上下都不方便。
所以没有超高建筑、离海又有段距离、寻常没事儿大家也不会总是翻上房顶呆着,自然不像外人以为的日日见海。
不过,堡中倒是有一处地方,是众人皆知的观海好去处,比高台上的皮家祠堂所见之景还要美妙许多,可是堡中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往,因为那是戒法堂的最深处——凡是去了那里的人,必是犯了极大的错误,不仅要在堂里挨法棍的暴打,其后还得拖着一身的伤,去那里跪着思过。
再好的海景,也没心思去看了。
蒋含章此刻就在此处,跪着呢,至于有没有心思看海,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两个时辰前。
被姨母揪着耳朵拉进堡里的蒋含章,听了董秋娘一路的怒骂:“蒋含章!你不在你的屋子里安静地呆着,出来干吗!?好啊,不装疯卖傻了,改行做闯祸精作事儿了?”
“疼疼疼!姨母,我冤枉啊!我平时宅着你不爽我,我不宅着了你也不爽我。你说我闯祸作事儿,我作什么事儿了?你就是再看我不顺眼,也不能什么罪状都往我身上推吧!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行,我就是想闯点儿什么大祸,也得有那个本事儿啊!”他一把年纪了,能屈能伸,武力值实在比不过时,撒泼耍赖求饶服软,那是说来就是来,面子这种东西啊,活久了就知道,是不怎么值钱的。
可是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一开口,董秋娘似乎更气了,一脚把蒋含章踹倒在地。
董秋娘的脚力,哪里是蒋含章抗得住的,当即人便扑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咳了半响,一股股的血沫子从嘴角渗出来。
作为皮家的独子,每次镇海潮,皮元良都跟着自己双亲上高台祖庙走完整个礼程,此时自然也在董秋娘身侧,他素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以为只是如过往训斥他一般,最严重也不过抽一顿只伤及皮肉的戒尺,哪里想到他娘下手,不,是下脚真踹啊,吓了一跳,一把拉住董秋娘,磕磕巴巴的道:“母亲,他……他没入武道,你这么打会把他打死的。”
董秋娘似乎是气急了,眼睛都红了,脱口而出:“死了才好!死了才干净!”
皮裕彬一见此态,也上前一步,道:“秋娘,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干嘛打孩子啊。元良说得对,含章的身子骨,经不起你下重手,他就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也得慢慢教啊。”
皮裕彬不求情还好,这一求情,董秋娘盯着皮裕彬,冷笑一声道:“他是我外甥,我愿意打就打,你来装什么好人?轮得到你心疼?”
得到消息的苏青匆匆跑出来,本来也想劝解一二,可见堡主都被怼了,怕此时开口会让董秋娘怒上加怒,当即住口,退到一侧低头静侍,只余紧紧攥着拍子的手指泄露些许内心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