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含章杵着下巴趴在窗口,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水面,秋水长天共一色,不见尽头。
已经走了两天了,却还连一点儿陆地的痕迹都看不到,因为他们正在横渡长渊。
长渊其实是一条东西向横贯整个中原的大江。
一条即便最狭窄处的水面都宽达五十万米的大江。
也许长渊真的太长太大太深,像水造的无底深渊,所以中原人命名其为渊,这是独属于它的名字,就像被国人称呼为母亲河的只有黄河一般,其他比长渊更小的水脉才会被称为江、河,比如广陵江。
长渊是天下淡水的祖脉,蒋含章曾经在四书馆淘到一本昔年墨门绘制的舆图,虽然破旧不堪,有多处缺漏,可是上面显示着中原所有大一点儿的江河,追到源头,都是来自于长渊,是长渊的支流,而长渊却是两条起源于不庭山、不姜山的融雪之水汇流形成的,只是武道百家里倒是没有多少人如郦道元一般去探一探这图绘是否正确。
与长渊一样殊荣的,是一座极大极大的湖泊,名为太泽。
太泽是长渊流经益梁以东、广陵以西地势较低的地方时形成的湖泊。
长渊恐怖的水量造就了它地球人想都不敢想骇人的大。
根据墨门测绘的舆图,太泽的面积大约五百七十万平方公里。
简直像个内海,不,比内海还大,地中海也不过两百五十万平方公里。
不同于有海毒所以人不能沾染的天海,长渊与太泽是淡水、无毒,人可直接饮用、灌溉、养殖鱼虾,所以长渊与太泽沿岸,多是人口稠密的鱼米之乡、繁华富庶的大城大镇。
这方天地实在太大,人在其中,尤感自己不过沧海一粟。
听皮元良说,往昔他回外家,四五天只见江水不见陆地都是常事。
无水不成景,水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一切不好看的山、树、石在它的缠绕环伴下,瞬时变得好看起来。
可是再好看的东西,天天看也是会腻的。
蒋含章已经看了很久的水了,全是水,除了水没有其他的东西,揉揉有些发木的眼睛,正待撤身关窗,一片骤然破开的水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条外形和鲸鱼相近却大上很多很多倍的巨鱼破水而出,又一个甩尾扎回了水里,惹得蒋含章忍不住探头去张望,却正好赶上皮元良推门进来,见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把蒋含章拉回来,又“啪”地一声关了窗,道:“都和你说别四处张望了,小心叫人发现了!”
“谁能发现啊,外面除了水还是水,对了,还有那蹦跶得很欢快的大鲤鱼,难道鲤鱼还能化成精怪来去找人告状去?”蒋含章摊手道。
“我不管!你就是不能开窗户,不能四处张望。万一姨父也正巧开窗呢?他看到你怎么办?我告诉你,我同意带你一起走,可不是为了你回头让姨父抓个正着,给我添挨罚的把柄的。”皮元良抱着剑甩脸子道。
“你不带着我能怎样?灵舟都离岸几天了?我又不会御剑,再说了,这么远的距离,有不比在陆地上可以中途停下休息一二,你见哪个会御剑的敢横穿长渊了?你不带着我,想把我赶出去?”蒋含章故作惊恐状,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好你个皮元良啊,我不过就是发现你半夜偷吃送给师伯的干果零食,你就要心狠手辣的杀我灭口?”
皮元良被蒋含章这颠倒是非的言语气得快跳起来了,道:“好你个蒋含章啊,明明是你被罚去守壁崖面壁思过却中途逃跑上了灵舟,我没去告发你已经够意思了!你竟然还反咬一口、胡搅蛮缠?!”
蒋含章笑了,道:“呦,你是好心不去告发我的?难道不是你怕被人发现偷吃零食吗?”
皮元良少年心性,赌了一口气在心头,便不管不顾了,道:“那就去找姨父,看看是我偷吃零食的罪状大,还是你偷跑出来的罪状大!我娘罚你的去跪守壁崖你都敢跑,真是胆大包天了!”言毕,一把抓住蒋含章的手腕,向外拉扯着道,“走走走,去找姨父评理去!”
蒋含章一见皮元良真气了,立刻很没骨气的服软了,扭着身体拖着步子不肯走,道:“良弟弟,好弟弟,你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轻点儿,我□□凡胎的,可经不住你这么拽。”
皮元良哪里理会,眼见蒋含章示弱了,更加不依不饶了:“别叫的这么肉麻,谁是你的好弟弟!今天咱们就得见个分晓,我拼着挨骂了,就得去见姨父!就得去!”
蒋含章一看他弄左了性子,知道讨饶没用了,耸耸肩,借着拉扯的力道瞬时扑进皮元良的怀里,一把抱住少年的腰,道:“元良弟弟,良弟弟,好弟弟,别生气啦……你去找蒋……找你姨父要怎么说啊?你怎么解释把我藏在房里好几天这事儿啊?乾坤授受不亲,你我一个屋子里住了这么多天,你要是去告状,我反咬你非礼!”
这可把皮元良气得又“你你你你”半天,吐不出多余的半个字来,他算是明白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不是胡编乱造,眼前不就有一个现例摆着呢嘛。
此时扑在他怀里、牢牢抱着少年腰腹的蒋含章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抬起头对着皮元良笑得明艳,带着讨好的神色:“良弟弟,你也别生气了,你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不如你就把我的‘诬告’坐实了吧,反正我欠这个人情没法还,不如……我肉偿?”
皮元良的脸嗖的一下子就红了,因为离得极近,又被挑逗得有些过于敏感,方才没注意到的蒋含章身上微弱的香韵此时格外清晰,把皮元良闻得脸色是红上更加红,原本攥着蒋含章手腕的手,忽地像烙铁烫了一般,迅速的松开了。
不仅如此,皮元良还下意识的举高了双手,生怕纠缠间再碰到蒋含章,刚才那雄赳赳气昂昂去拽对方的莽劲儿,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对着蒋含章又“你你你你你”了半天,这回终于多吐出了两个字——“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良弟弟,别生气了,我都愿意肉偿了,我吃亏比较大吧,你生什么气啊?”
“你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