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边吃边谈,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酒足饭饱后几位客人散去,那村夫人忽然凑到她家老头子耳边:“老头子,我看这些人好像不一般,会不会是来套话的?”
“你个老婆子,疑心就是重!这都两个月过去了,该搜的也搜了,该抓的也抓了,听说凶手早已伏法,还套什么话!”
“说的也是……”妇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嘀咕着些什么,又去忙活了。
江凭阑等人各回各处,柳瓷跟她挤睡一张床,夕雾和柳暗一个在房顶一个在门外,负责替两人护卫,阿六、十七则溜出去与之前滞留在曲水县的弟兄们会合并交代事宜,南烛一人一间房。
夜深了,床上的两人却都清醒着,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柳瓷瞥身边人一眼,不大客气道:“大小姐睡不惯这破地方?”
江凭阑不以为然,“怎么睡不惯?再脏的地方也睡过,我只是想不通一些事而已。”
“这世上多的是想不通的事,何必硬要去想?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答案,你这样小心早生华发。”
“你说的对,连穿越都经历了,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无稽呢?”
“穿越?”柳瓷一愣。
“就是从家乡穿大河越大山来到你们这里的意思。”她脸不红心不跳睁眼说瞎话。
柳瓷也不追问,换了个话茬子:“我有些不明白,密报里已将你那位朋友的去向讲得十分详尽,你为何还坚持来曲水县?”
“有些讯息是只有我才能发现的,我不想有任何遗漏,况且依照密报所言和微生推测,阿迁暂时是安全的,而他们最终的目标很可能是我,为此我更不能心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凭阑。”
“嗯?”
“你会赢的,我总觉得你会赢的。微生要杀你,皇甫要诱你,你能在两国夹缝间生存下去,就一定有一日能令他们向你俯首。”
“用不着,我只想逍遥快活,在乎的人都平安。”
“主子可在其中?”
她一愣,随即道:“当然,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看得明白,虽然我实在想不通,微生玦究竟看上我哪点了。”
“我也想不通,”柳瓷耸耸肩,“主子的眼光真奇怪,不喜欢那些温柔娴淑的,偏偏看上你这样的。”
“或许只是一时新鲜,你最好劝劝你家主子赶紧收了玩心……”她聊着聊着也便困了,说这话时已有些迷糊。
“是不是一时新鲜,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好好好……以后知道,以后知道……”
柳瓷看一眼身旁睡着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主子为了你,该做的不该做了全都做了,但望你将来真能懂得他的用心,莫要负了他才好。”
屋顶上枕膝而眠之人忽然抬头,眼底倒映这一夜璀璨星辰,还有远处蜿蜒向北的波光粼粼的小河。
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吗?
微生玦如此,她家公子……又何尝不是。
这一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静,天光亮起,就在众人以为李家村一行至此落幕,可以继续向下一个线索出发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哄闹声。
先惊动的自然是柳暗和夕雾,两人几乎同时奔了出去,并给房中的柳瓷打了个暗号。柳瓷和江凭阑随后赶到,最后是南烛。
看到外边情形时,江凭阑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
昨夜还热情招待了一行人的村长李大伯和村夫人此刻正倒在井边血泊里,至死仍大睁着他们的眼睛,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祸从何来。
整个院子已被李家村的村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窃窃私语的,冷眼相看的,哀恸嚎哭的,大骂指责的,后悔莫及的,甚至还有将锅碗瓢盆拿在手里摆出防卫姿势的。
江凭阑似乎浑然不觉,弯下身替两人阖上了眼睛,以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住。”
立刻有人大骂:“别假惺惺猫哭耗子了!凶手就是你!”
“对!大伯大婶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杀害的!这院子里除了你们没有别人!”
“把她抓去告官!”
“长得人模人样,想不到却是蛇蝎心肠!”
“连两个老人都不放过,还是不是人呐?”
“大伯大婶好心好意收留你们,你们便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群情激愤之下一个鸡蛋凶猛砸来,夕雾和柳瓷、柳暗齐齐上前一步要去挡,却被江凭阑以更快的速度抬手止住。“啪”一声,鸡蛋砸在她的肩骨,蛋液从肩头一路往下淌,一直淌到裤腿。接着是菜叶、泥巴、石子……江凭阑始终挺直腰杆一步不移,其余几人几度欲上前,被她一次又一次抬手止住。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不解释,不反抗,自认与凶手同罪。她早该想到的,既然所有人都在护卫她的安全,那么对方就一定会挑别处下手。
是她大意疏漏了。
村民们见她一动不动,似乎愈发愤恨,变本加厉地砸,一个粗暴的大婶不知从哪提了桶脏水来,大喊一声:“让开!”
大伙齐齐退散,柳暗、柳瓷一个猛扑死死挡在江凭阑面前,夕雾拔剑便是一刀劈在那水桶上。水桶半空中碎成两半,里头的脏水劈头盖脸浇了那大婶一身。她大惊失色,哆哆嗦嗦指着江凭阑,脸上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却又在夕雾的注视下怒而不敢地朝后退去。
村民们似乎因此更加认定了凶手,窃窃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