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正是在廊下踱步时瞧见了托着漆盘,匆匆朝净房走去的空青。
漆盘上头搁了一叠白色衣物,她远远望见了,叫住他:“你这是做什么去,可是郎君沐浴完了?”
空青折回来朝她行礼:“回少夫人,郎君还在净房里头,小人去送衣物。这不,底下当差的办事不牢靠,拿了外袍,落了中衣。”
沈令蓁点点头:“那你赶紧去吧。”
空青一愣,一双眼直直地瞪着她,似乎还在等她下文。
“我这儿没事了,”沈令蓁奇怪地回看他,“你别叫郎君等急。”
“哎,小人这就去。”空青朝她躬了躬身,转头退下的那刻,龇着牙“嘶”了一声,一只手抖巴抖巴地勉力托稳漆盘,另一只手捂了捂肚子。
“这是怎么了?”
“回少夫人,小人不……不打紧,只是有些闹肚子,这一下午……”
他像怕污了贵人的耳朵,没将“如厕”一事说全,沈令蓁却也听懂了,面露几分挣扎之色,最后轻轻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决心:“那你去忙吧,这衣裳我替你送。”
“这怎么行?”眼看疼得嘴都歪了,他还在坚持,“少夫人千金之躯,怎能做下等活计。”
“送些衣物罢了,还分三六九等?”沈令蓁笑着接过漆盘,“好了,你放心去,这儿交给我。”
“那就有劳少夫人了……”空青弓着腰咬着牙,给她指指净房所在的方向,然后一溜烟跑没了影,一直到无人的拐角才直起身板,欣慰地拍了拍胸脯。
沈令蓁忐忑地来到净房门前,腾出一只手叩了叩门。
里边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进”。
推开门,一阵热浪混杂着浓郁的药香味扑面而来,沈令蓁一眼瞧见霍留行支在浴桶边缘的光裸手臂和肩头。
她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碰上这场面,心慌气乱得脑袋直发晕,一双腿不听使唤地要后退,可思及大局,又强迫自己一点点挪上前去,将漆盘慢慢搁下。
霍留行撑着额闭着眼在休憩,看起来没有回头的意思。
但从后方望去,沈令蓁只看得见他手肘那里破了块皮,别处哪里还有什么伤什么疤却不得而知了。
她为难地咬了咬唇,蹑手蹑脚地想绕到前边去。
霍留行似乎这时候才发现不对劲,睁开眼偏过半个身子去看,眼底错愕之色一闪而过,像在惊讶来的人是她。
沈令蓁做贼似的一惊,刚要开口解释,视线却落在他身上移不动了。
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他上半胸膛。在那里,在他左侧锁骨下方两寸处,有一块方方正正,凹凸不平的狰狞痕迹,虽然好像因为泡过热水的缘故微微泛着红,比记忆中的陈年伤疤看起来新上不少,但这位置、模样,都能对上。
尽管已经酝酿了一天一宿,亲眼证实的这一瞬,沈令蓁还是有些缓不过神,目光闪烁地盯着他,说话也忘了。
霍留行随着她的视线垂眼看了看自己。
她这才蓦然回神,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捂住了双眼。
当然,在霍留行看来捂得实在慢了一些。
沈令蓁尴尬地背过身去,解释道:“空青在给郎君送衣物的路上闹了肚子,我就替他送过来了。”
霍留行语气带笑,支肘瞧着她:“哦,是这样?”
她点点头,一时进退两难,支吾片刻,急急小跑出去:“我在外面等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