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被王氏喷得面色紫胀,指着白生生的猪肠子,嚎啕得更刺耳:“还跟我哭穷,大家伙都来看啊,看看那是什么?你家偷偷摸摸吃肉,却连自家子侄都不肯救,真是丧良心啊!要不怎么说‘负心最是读书人’呢,家里辛辛苦苦供你读书考功名,爹娘一去,你就这么不念旧情、苛待弟弟……”
“我们偷着吃肉?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那到底是什么!要不是你欠着我们家四两银子不肯还,我们家至于去买着几文钱两大副的猪下水来开荤?”
王氏中气十足骂了几句,语气转为哀怨,抹着眼角说:“可怜我的大郎,病了恁久连二叔家的半粒米都没落着,吃点脏臭下水补身子都要给人戳脊梁骨!我们娘儿俩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魏家这般闹腾,早已引来左邻右舍关注,有些闲着没事干的就抄着手走过来看热闹了,比如冯婶。
她隔着门往里看,撇嘴说了几句风凉话:“这魏老大也真是的!到底是同胞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怎么闹成这样,也不嫌丢人!自家兄弟子侄生了病,能帮总要帮把手嘛。可别读了些书,反倒读得不认祖宗家法了……”
李絮气得把盆重重往灶旁一放:这长舌妇怎么来了?关她屁事啊!
好在大部分村人还是淳朴善良的,也有看到她端着盆猪大肠进灶间的,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猪下水确实贱价,又不好吃,不过也算是肉,怎么都比吃瓜菜养人。这魏秀才家也是不容易,摊上这么个糟心兄弟。听说,魏老二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今儿一早还提了酒肉出门不知去哪逍遥。
丝丝缕缕白汽渐渐升腾起来,却是魏葵烧的一大锅水。
“表姐,我能不能泼他?”她沉着脸低低说。
李絮一噎,忙挤到小姑娘和大锅之间,顺手往边上的瓦锅里舀热水,扔香料。
“千万别!那人就是个惯会碰瓷的,咱们可不能给他讹医药费的机会!”
魏葵默默点头,透过小门看院子里王氏变身护崽老母鸡:“来闹事的都不怕丢人,我们苦主怕什么?旁人愿意做菩萨的,便自个去帮,借个十两二十两给他魏广德儿子治病,我们家是没这个钱!冯嫂子心肠好,家底厚,不如也别说借了,直接送钱送粮,博个好名声不好么?”
冯婶脸色讪讪走开,生怕被人盯上要钱。
她哪有那么多钱借出去?这个魏广德也真是狮子大开口,整个草沟村怕是也没人有这个财力吧?
其他人也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都信了王氏的说辞,纷纷指责魏广德不干人事。
毕竟魏广德就是他们村的二混子典型,没事就喜欢四处打秋风,别说亲大哥魏广仁了,就是其他族人、村人也没少被他占小便宜呢。这种人能开口要十两银子,他们觉得并非不可能。
李絮心里暗暗给舅母竖起大拇指,抢占舆、论高地这招果然妙,乡下妇人的吵架艺术也蕴含着许多哲理啊!
魏广德气得要死,跳起来破口大骂:“你这老泼妇!我什么时候要那么多银子了?你赖我!”又指着魏广仁,对村人说:“你们问我大哥,我刚刚有没有这么说过!”
见魏广仁默不作声,他就得意了,继续骂王氏是母大虫贼婆娘,故意说谎,离间他们兄弟感情,抹黑他的为人,又扯旧账说王氏不孝顺魏老太,云云。
骂着骂着,魏广德有点晃神,下意识看向灶间。
似乎有股奇特的香味从那边飘出,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勾得他喉头大动,竟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然后,忘了自己骂到哪了。
外头的村人也有鼻子灵敏的,忍不住抽着鼻子往里走,且暗暗告诉自己,他们这是来劝架的,才不是好奇里头正煮什么呢。那啥,不赶紧把魏老二劝走,他们怎么跟王氏搭讪问她灶上煮着啥?
趁魏广德走神,魏渠阴着脸质问:“二叔今天所作所为,小侄实在看不懂。您到底是想借钱呢,还是纯粹来闹事的?”
魏广德慢了半拍才说:“废话!老子当然是来借钱的,可你爹娘不是不肯借吗?”
王氏啐他一口:“胡说八道!你大哥方才没答应借你二百文抓药?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有没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