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絮的猜想很快得到证实。
倒不是因为她们情报能力有多好,这事说起来也要怪冯婶自己。
冯婶本就贪财小气,虽然口头上跟那两个老闺蜜说得好好的,回过头却把营业额说少了近半,再加上损毁的那部分头花,最后分给她们的钱少得可怜,也就比工本费多一点点,还不如花同样的时间绣个帕子什么的呢。
那两个婆子心里不痛快,偏偏冯婶还因为疤瘌脸的事受了惊吓,不仅闪了腰,当天晚上还发了回热,次日起来就蔫蔫的,也打不起精神做头花,等她们来问时还以身体不适的理由说要缓一缓这门生意。
两个婆子本来信以为真,可走时却偶然发现,冯家二儿媳和小女儿手上伙计不停,笸箩底下堆了好些个新头花。
她们就很自然地得出一个结论:冯婶想抛开她们单干。
虽然她们也知道怎么做头花,也可以自己拿去卖,但,她们不高兴了,自然也不愿意看冯婶高兴。于是,冯婶的“小秘密”就不知不觉传了开来,那两个婆子当中一人还主动找上王氏寻求合作。
“脸皮真是厚得没边了,她居然还好意思提出这种要求!”王氏哭笑不得。
李絮想了想,却道:“其实,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头花本来就不难做,关键是款式设计。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区分开来,新款由咱们自家人做,旧款就找其他人代劳。这样一来,每次推出新款时就能保证出货量,争取一次性多卖些出去,省得隔个一两天又被白水珠绣抄了去。再者,你们也能节省不少时间精力。唔,还能将村里人拧成一条绳,家家户户都获利的话,眼红咱们的人应该会少一点,出了事也不至于没人愿意帮扶。”
王氏一想也是。
自从魏小山兄弟接连出事,村子里的平静日子就一去不复返。虽说他们两家早就分家,但毕竟血缘关系还近,打断骨头连着筋,村里人想到魏广德父子,总不免要联想到他们一家。
现在是没人说什么,可人心易变,谁知道哪天风向会不会更改,如说他们家刻薄寡恩、做主提议驱逐魏小山出族、还亲手把魏小河送进了衙门。又或者,将来他们家若出点什么不好的事,人家可能也会往魏小山兄弟身上想,说些“果然如此”“一家子的坏种”之类的闲话。
最关键的是,他们家生意越来越好,眼见会超出村里人一大截,到时眼红的人绝对不会少。不拿出点安抚手段,只怕鸡飞狗跳少不了。
李絮的提议很快获得全票通过。
反正做新款或旧款耗费的时间差不多,前者获利更高,她们自然更愿意做新款。当然,将村里人吸纳进来,也就要承担她们自己偷偷做了拿去卖的风险,但既然是旧款,她们也就无所谓被抄了,反正也拦不住。让出些许蝇头小利,跟村里人拉好关系,大家都乐见其成。
于是,冯婶病恹恹躺在床上养腰期间,王氏等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事情敲定,还跑到老村长跟前报备过了,召集了村里的女人过去说这事。
冯家大儿媳做代表去了趟,回来时就笑得嘲讽:“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娘啊,这回进城您挣的钱够买跌打药膏不?”
冯婶气苦不已,愈发认定疤瘌脸是王氏故意请去捉弄她的,甚至还扶着老腰冲去魏家找王氏对质。
王氏一脸莫名其妙,懒得跟她争吵,反过来点出她偷仿头花的事,刺得她老脸羞红,愤愤一跺脚,结果把还没好的腰筋又给扯到了。
且不说冯婶如何愤懑,李絮这边也悄悄提高了警惕,谨防冯婶的遭遇再次重演。
损失一批头花还是小事,只是听冯婶描述,那疤瘌脸是个不好惹的,又有不少狐朋狗友簇拥,万一碰上了发生人身冲突就不妙了。千金难买好身体,她可不想看到王氏好不容易养好的手再度受伤,更不想看到小表妹名誉受损。
然而,李絮没想到的是,她严防死守的头花生意还没迎来疤瘌脸危机,吃食摊子这边却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出了事。
这日,接连几天的雪突然停了,躲在家猫冬数日的苗氏便出了门,习以为常地往县学方向走去,打算买点猪脚姜蛋暖暖身子。不料,远远地就见到魏家小摊附近围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不是平日排长龙的情景,倒像是出了什么热闹可看似的。
苗氏心里咯噔一下,快步挤进人群。
“出什么事了这是?”
这些人都不认得她,只当她也是路过看热闹的,就说:“哎哟,可不是出大事了!昨儿有人来那魏家买饼,结果吃了回去上吐下泻,才过了一夜人就不行了。家里人刚拿门板抬了过来,说是要讨个公道呢!”
“嗨,要说这人也是倒霉,怎么吃个饼把自己吃死了?那家卖饼的看着也不像善茬,连十两丧葬银子都不肯出。其实这钱也不算多了,就当花钱消灾嘛~”
苗氏一听就急得不行,卖力挤进去,只见小摊前地上放了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个脸色发黄的男人,或者说叫男尸,因为他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旧棉袄,上面打了三四个补丁,胸口处倒是放了小半个硬邦邦的卤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魏家的卤饼,里面的夹心刚好就是魏家的独门卤肉。
一个二三十岁的媳妇子哭天抹泪地跪在门板上,呜呜咽咽地说着些丧天良、黑心食摊之类的话,然后就翻来覆去说她男人昨天怎么遭罪、怎么咽气之类的话。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粗壮的大汉,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一身灰不灰蓝不蓝的旧棉袄,乍一看就是两个普通的乡下汉子。
一开始,苗氏紧张得不行,可目光在这几个闹事人身上转了一圈,重新落到李絮几人面上时,却发现他们还挺镇定,并不像她预料中的紧张慌乱。
尤其是李絮,脸上没什么表情,左手拉着魏葵,右手则抓着把菜刀,就站那儿静静看着那女人哭,发现她后还晃了晃菜刀,很自然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出什么事了这是?”苗氏被她的笑容安抚,略略放松下来,大大咧咧走过去,虎着脸问那媳妇子:“你家男人真是吃的这家的饼出的事?你有什么证据,通通说出来,别哭哭唧唧的装可怜!谁还没死过男人了?这大过年的,没得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