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有打折布料的胡萝卜吊着，还是有人没走。有的是家里困窘连过年都不打算扯布的，有的则是等着看袁家给魏家送什么礼。反正袁家那么有钱，他家布庄肯定也很大，一时半会卖不完。
张大牛他爹见冯婶也混在那一小撮人里，想到她昨天的风凉话，暗暗撇嘴，给自家媳妇个眼色，后者就很懂事地找了个不好推辞的借口把冯婶硬拉走了。
这会儿离午时还早，魏广仁照例还带着小儿子在私塾上课，家里只有王氏等四人。魏渠虽然刚被骂过，还在“面壁自省”，但作为唯一男丁，他只能责无旁贷地扔下书本出来待客，主要负责跟袁老爷说话。
袁太太笑容满面走过来，拉着王氏和李絮的手说话，袁老爷也客客气气朝魏渠这个小秀才公拱拱手。众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互相介绍过了，被请进去堂屋坐着。
茶是没有的，好在大锅里一直留着热水，只能挑挑拣拣用最完整的好碗装几碗白开水上来待客。张婶子给的那盘子姑娘果就派上用场了，跟山梨、野葡萄之流一起用个大盘子端出来，看着也还算体面。
看闲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袁老爷才招手，示意从人把礼物从马车里搬下来。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李姑娘和魏嫂子昨儿救了我家娘子性命，按说就是要我整副身家都理所应当，这些东西确实有些拿不出手。只是，怀璧其罪的道理，诸位应当是懂的。我袁华登从不说大话，今儿我也给诸位一句话，将来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说就是！只要不是shā • rén放火，我们袁家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们办到！”
李絮听得有点想笑。
这袁老爷的谈吐果然像是个读过书的，不过吧，那点子书卷气似乎有些飘忽不定，时而出现一下，时而冒出点浓浓的江湖气，搭配相偕颇为生动有趣，可见人也不是个乏味古板的。唔，怪不得袁太太说起家人时满脸幸福，足见这夫妻俩感情极好。
袁老爷带来的礼物一一被护卫搬进堂屋，陈列开来，王氏本来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两口麻袋分别装着稻米和面粉，目测估计至少有百来斤。
三个陶罐，分别是脂麻油、豆酱和细盐，体积都比王氏那罐宝贝猪油大多了。像那脂麻油，寻常庄户人家是吃不起的，猪油都只能省着吃，只有富裕人家才舍得用这个做菜。细盐也贵，王氏平时买的都是粗盐，便宜一大半。
几十斤猪肉，还带了四只被绑得整整齐齐的猪蹄。后者寓意倒是不错，这年头有给赶考士子送猪蹄的习俗，就盼着对方高中及第，可见昨天王氏说的话都入了袁太太的心，人家清楚记得自家有个备考的读书人呢。
此外，还有一大包黄糖，两盒子点心，文房四宝，四色棉料，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纸包，看起来就是些常见的送礼佳品，既体面又不至于太贵重。
这些东西将一辆大马车塞得满满当当，总价值乍一看却不算太高。
如袁老爷所说，这些东西对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商来说确实是有点“拿不出手”，尤其是人家还救了你媳妇一命。但对普通庄户人家来说，这堆东西却是非常实用。
如果礼太重，被其他人看了去，反倒要给魏家招惹麻烦，还不如就要这些朴实的吃用之物呢。
这份谢礼可以说是送到了王氏心坎里去，她客套婉拒的心思就淡了些，笑容又多了三分热情。
“袁老爷袁太太真是太客气了，昨儿那样的事，谁见了都会搭把手的。也是凑巧，我这外甥女从前跟个老游医学了点救人的手法。你们要谢就谢这丫头，可别谢我，这些东西我收着都心虚呢。”
李絮忙道：“舅父舅母养育我多年，我还愁着不知怎么报答呢。这些既是袁老爷袁太太的心意，也算是我借花献佛了，舅母可不能跟我见外。”
袁太太忙接话，夸了魏广仁、王氏和李絮三人一番，大致是前者教女有方、后者蕙质兰心之类的话。
见魏家众人反应相对镇定，只有最小的魏葵惊讶地盯着李絮看，却也没半点嫉妒不悦，更不见谁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袁太太心中暗暗点头，才又笑着说：“魏嫂子，不瞒你说，方才那份礼是我们当家的备的，可不是我的。我这儿还有份谢礼是单单给絮娘的，絮娘啊，你应该不会看不上婶子的心意吧？”
还没听过昨天救人事件、被爹娘齐齐蒙在鼓里的魏渠微微皱眉。
得，才坐了这么一会儿，李姑娘就变成絮娘了。以这丫头的性子，怕不是要顺着杆子往上爬？
不过，这丫头哪里学来的救人法子，居然这么巧地将据说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袁太太给救了回来？是误打误撞，还是她使了什么手段，亦或是她真有本事？
如果是最后一个答案，难道……
袁太太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李絮哪里敢直接拒绝，只能为难着说：“不瞒您说，昨儿真的只是误打误撞帮了把手，还是您福大命大，最后才能挺过来。无功不受禄，小功也不能受大禄。要是太过贵重，我是真的不敢收。”
王氏也帮着附和劝了两句，毕竟外头还有人盯着呢，隔墙有耳，这袁太太要是送些个价值上百两、甚至上千两的东西给絮娘，怕不是要惹来贼惦记！
袁太太笑眯眯道：“絮娘啊，我也不是什么金贵人，咱都是一样的，就是小老百姓，你叫我婶子就成啦。我一见着你就觉得亲切，合该咱们有这段缘分。要不是怕家里这小丫头吃醋，我都想收你为义女了。婶子跟你保证，这绝对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当给你将来添个妆，只管放心拿着就是！”
袁巧巧来了之后，只客客气气喊人，一直乖巧不出声，听到这里才撅起小嘴：“娘，我什么时候吃醋了？我巴不得多个姐姐陪我玩儿呢，您别老在外头说我坏话，省得我将来名声不好嫁不出去！”
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揪揪，小脸肉肉的，模样跟袁太太像了五六成。她才七八岁大，却大大咧咧说起将来嫁人的事，半点不害臊，听得众人乐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