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出身京中清贵名门,见过的人也算不少。她跟着丈夫来了这小地方,几个月来见过的富绅太太、小姐也有百十来人了,不是满眼算计就是阿谀奉承,要么就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鲜少有人能在她面前像这李絮娘一样泰然自若,谈吐文雅,说起话来也进退有据。
要不是丈夫说查过魏家上下,全部身家清白,没有拐带人口的,她都要怀疑这姑娘是不是哪户高门的沧海遗珠了。
听完李絮的提议,孟夫人更是叹服。
“你想把上回救治轨儿的法子推广出去?我能问一句原因吗?”
李絮也是话赶话提起此事,不过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孟知县夫妇看着都挺聪明的,肯定知道推广这事百利而无一弊,没准还能受到上官褒奖,九成九会帮忙。既能给他们卖好,又能救人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假思索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然是要给自己和家人积阴德,最好老天保佑我们全家长命百岁,不愁吃穿。”说着又露出个调皮的笑,“要是这法子能顺利救人性命,说不定知县大人还会给我颁个奖赏什么的。夫人您看,我早说过,我是个有私心的人,这下您总该信了吧?”
孟夫人摇头失笑:“这可是个造福百姓的善举,落到我家老爷头上便是……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为自己牟利的私心了?你这丫头看着稳重,不料也是个促狭的。回头若是没赏,只怕我也没脸见你了。”
旁边婢女也跟着凑趣,一时间堂上气氛十分融洽。
最后,李絮手把手教了孟夫人和婢女、嬷嬷等人几遍,确认她们掌握了技巧要点,才告辞离去。
孟知县回来吃午饭时脸色有些沉重,得知夫人的客已经走了,顺口问了句为何不留下用膳。
孟夫人解释道:“李姑娘家在城外,天气愈发冷了,听说她表弟还在外头茶馆里等着,又偏不肯叫进来,说太过失礼,最后只陪我吃了碗寿面就走了。对了,他们家上回送的腊肉你不是爱吃么,这次李姑娘又带了几条过来,我现在吃不得,倒是便宜你了。”说到最后,语气竟有些酸溜溜的。
孟知县觉得奇怪,自家夫人向来贤惠大方,怎么会因为一口吃的跟他闹小脾气呢。
旁边婢女见状不对,忙凑趣道:“夫人,咱孕期不能吃腊肉,可李姑娘送来的卤肉和泡菜都正对您的胃口,四样里足足占了三样,老爷可没占便宜。”
孟夫人却笑了:“我哪里是眼红那点腊肉?人家分明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今天难得上门一次,又是我的生辰,却送了你老爷那样一份大礼,难道不是便宜他了?”
“夫人的意思是,那个救人的法子?”
孟知县心有触动,这才明白,夫人口中的大礼并非实物,而是即将送到他手里的政绩。
地方官的政绩一般看赋税、丁口、文教、治安这几大项,献上治病方子勉强能归到丁口这一项里头。毕竟,人死的少了就能多点丁口耕种缴税嘛,没准这方子就能救活几个读书的好苗子,将来考出几个进士来呢?
什么?你说意外噎到、突发昏迷的病例极少,意义不大。可朝廷上下二十几个府,像新平县这样的县也有好几百个,哪怕每个县每年只救活几个人,一年下来就是上千人。一千人是不多,可子生孙,孙又生子,繁衍下来何止上万?
哪怕上官还是看不上这点丁口,可,人吃五谷生百病,谁还没个生病意外的时候?尤其是京城那些宗室勋贵、gāo • guān爵爷,家里难道没有儿孙怕噎着,没有得富贵病的老爷子老太君?更别提宫里那些娇贵无比的皇子皇女了,有了这方子,没准就能救活几个关键人物,届时获得皇帝青眼,飞黄腾达升官进爵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啊!
孟知县虽然出身寒门,但也颇受岳家看重,这几年点拨不少,这些事情一点就通,马上就想到了其中好处。当然,更大的好处还是在老百姓身上,前提是各地官员愿意花力气推广。
“推广上你无须担心,只要上头有这个意思,不怕那些人不配合。倒是羊大夫那边,夫君最好亲自请人过来商量一二。”
见丈夫神色松动,已有七八分允了,孟夫人趁热打铁:“光有两个急救法子还是太单薄了,若羊大夫有意,不如请他编纂一本简单的册子,写上一些常见轻症的治疗法子,比如烧烫伤、扭到脚、被鱼刺卡到、轻微风寒等等,好方便那些没钱延医的老百姓自救。我听说,平民百姓生病了大多都靠自己挺过去,因为没钱延医请药,有人就会信那些个偏方,有时候本来小病吃偏方吃成大病,真是造孽!”说着说着,忍不住摇头唏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