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下雪天。
嵩阳书院,光秃秃的桃树下,忽有一阵寒风卷过,枝头堆积的粗粝雪粒顿时扑面打来,和天上飘落的那些一起落在头上、脸上、乃至脖颈里,丝丝冰凉入骨。
杨学文下意识脖子一缩,袖起手,往旁边的同伴靠了靠,步子也跟着加快,行色匆匆,再顾不上什么士子风度。
“嘶,魏兄,这天儿可越来越冷了。李表妹还有几天才到哇?再等下去,只怕要下大雪,到时路上可不好走。”
“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再晚也不会耽搁年夜饭。”
魏渠面上淡淡,心里回忆着上次李絮信中所说日期,却有些担心。她先前说初十到十二期间能到,可今天都腊月十三了,还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今年冬天要比去年更冷一些,承安府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今日这般小雪算是好的了,气温却依旧低得让人透心凉。从海西府回来,途中有一段山路,山上要比平地更冷,希望她平安无碍。
“这倒也是。左右咱们离家不远,可比其他千里迢迢过来求学的幸运多了。乙班的黄兄和丙班的向兄都是潭州人,一路南下回去至少是咱们的三倍路程,这不,早早就请假走人了。承安府以外的也大多走了,连梅兄两兄弟都提前回了京城,如今学里倒是冷清不少。唉,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
杨学文也就是随口一说,心里清楚,跟着李絮的人上路最安全,还能省一笔自己找大车行的花销。如今离大年夜还有大半个月,回新平是怎么都够的。
他就是有点郁闷,等过了年,魏渠肯定要去京城赶考,他却是被对方和梅远鹤等人甩在了后头。即便要追赶,至少也要隔三年,届时还不知道对方到了何等位置,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同乡。
“杨兄多虑了。以你的才学,稳扎稳打,将来一个进士功名总是少不了的。只是,欲速而不达……”
杨学文知道魏渠从不说大话,闻言也有些惊喜,暗自决定要牢牢记住这句箴言。先前,他就是太心急,想要拼命读书参加今科秋闱,试试自己的才学,结果因为熬得太过,报名前却忽然病倒,精力不济,只能含恨放弃。
他点点头,又笑着说:“魏兄所言有理,我记下了。说起来,冬日行路总好过其他季节。盗匪们也怕挨冻,不敢出来呢。是了,魏兄,我瞧着你穿的也不算多,怎的比我抗冻多了?我依稀记得,去岁冬天你穿得比我还厚。”
魏渠眼神微动,捧书的手往里收束,有意无意往身上热源处贴了贴。
虽然只是一件小小的背心,保暖性却绝对不输给普通棉袄!隔着一层厚棉袍,也能感受到里头的温煦暖意。
“大抵是因为护住了人体五脏的缘故?”他暗暗想道。
这是李絮上次随信送来的马甲,他和家里其他人各得了一件。虽然她没有详细说明这马甲做法,但,只看她叮嘱众人暂时保密的态度,再加上他细心观察发现里头有类似禽类的细绒,便可窥见一二秘密。
魏渠没有无私到慷他人之慨的地步,只能敷衍杨学文:“许是这一年来勤于炼体的缘故,体质强了,自然也就不畏寒。”
杨学文觉得有理,可转念一想,他这一年也没少跟着魏渠跑圈,体质确实比过去好了些。可,怎么他还是一样怕冷呢?难道要怪自己心志不够坚韧?亦或是,没有坚持天天跑圈,以至于效果大打折扣?
他痛定思痛,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极大。
炼体就跟读书一样,就得日日苦读,不能有一刻松懈,否则,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秋闱前,他为了赶学习进度,就把上半年坚持的这项活动给中断了,结果,病来如山倒,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来,他将来还要多多向魏兄学习,读书和炼体双管齐下,这样才能在下一科考试中发挥出更好的水平,尽可能追赶上对方前进的步伐啊!
“魏兄,终于找到你了!喔,还有杨兄,你们这是刚从藏书楼出来?这么冷的天,两位还真是刻苦啊!”
忽然有学子冒出来打招呼,不失敬意地打量魏渠手中书籍,又和气一笑,道出来意:“方才我经过前头,听说你的家人来找,这会儿正等着呢,你快快过去吧。大冷天,别叫人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