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坊后院,池塘边。
落日余晖之下,烟雾缭绕间,袅袅梵音传来,久久不绝,自带安宁祥和之气,让此地诸人原本忐忑不安的心都落回到了肚子里去。
唱诵过三遍地藏经和往生咒后,慈眉善目的老僧人这才从蒲团上起来,朝李絮几人施了个合十礼。
“多谢大师。”
“超度亡魂乃是我佛家应有之义,无须言谢。”
赵八达点点头,不动声色让人备了布施奉上,顺带护送这老僧人回寺,他亲自送到门外。
最近敖县不安宁,老僧人也不推辞,从善如流离开。
嗅着空气中萦绕的香火独有气味,李絮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面上恍惚之色敛起,肃容问管事:“今日之事官府已有决断,罪魁祸首也已找到,与咱们并无干系。法事也做过了,从明日起便要正常上工,你们可做得到?”
早在请僧人来念经超度前,李絮就和赵八达敲定了善后方案,除了通过做法事在精神上安抚人心外,还祭出了一招极简单粗暴的法子。
直接给工人们发压惊红包,其中,负责清理淤泥、打捞的那几人红包最大,其他人次之。
这些来做工的家里都不怎么富裕,用钱安抚见效倒是极快,拿到手后一个个眉开眼笑的,便把今日上午的愁眉不展忘了大半。再等到大师作法超度完,更是一身轻松。
故而,管事拍着胸脯保证:“咱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哪怕鬼敲门?既然大老爷已经给那几个枉死鬼洗清冤情,想必心愿已了,肯定安心转世投胎去了,没啥可怕的。晚上回去睡一觉,保准他们明天一早就能上工。”
犹豫了下才小心问道:“不过,东家,这池塘本来是要用来造纸的,万一外头传出些什么不好的消息,将来咱家造出了纸没人肯买,咋办?要不要把池塘填了,再重新挖一口?”
挖池塘成本倒不算十分昂贵,管事的建议也无可厚非,李絮却摇摇头。
“现在虽说案子结了,只是,为防万一,还是先留着为好,省得将来出现什么意外说不清。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不管填不填,这池塘里的水得换一遍。索性在那边再挖两个池子备着,从外城河引水过来,总能用上。”
“地皮的问题不用操心,我跟牙行打听过,后头这片地都能买。”赵八达折返回来,适时道。
管事终于放了心,欢欢喜喜领了命下去,提前将主家吩咐告诉众人。
闲了半日的工人们听了也高兴,那池子可是泡过死人的,虽然过了四年皮肉都烂透了见不着了,说不定被里头鱼虾吃掉了,可想着还是难免膈应,若能换一遍水,将来做起事来心里也安稳。
安顿好纸坊这边,李絮辞过赵八达,心事重重又转去县衙。
离着侧门还有一段距离,就碰见长生迎面过来,手里提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
长生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表、表少爷,您来见大人么?”
李絮颔首:“你这是刚去抓的药?”
“嗯,本来昨晚大夫来开的药还没吃完,不过,午后大人又发热得厉害,饭食吃不下,药吃了还吐了一半,又只顾着忙公事,小的劝了半天才肯再喊大夫。这是新开的方子,希望大人吃了能快点好起来。”长生小脸微垮。
李絮跟着他直接进了县衙,还省了通禀的功夫。
长生非常有眼色,一边进去一边找人问魏渠现在在前衙公房还是后院书房,得到后一种答案后,立刻表示:“表少爷,您直接去书房见大人吧,小的先去煎药。”说罢,像是怕李絮拒绝似的,要匆匆走开。
李絮已经来过县衙好几次,这里结构简单,占地面积也不广,并没有迷路的风险,但她没听长生的,而是快步跟上去了厨房。
不多时,夜幕降临,她才提着个食盒走出,轻轻松松循着记忆找到书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