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来也有些好笑。
杨枝正出着神,却见图南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她。他刚看过来时,眼睛好像是冰雪雕的,虽然形状优美,却毫无感情,像壁画上的无情无欲的神,但再过片刻,他眨了眨眼睛,眼神渐渐变化,有了一些人的感情,温和许多。
他坐在床上问:“姐姐,你怎么来了?”
杨枝看他头上的湿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一块布巾,给他擦起头发来。
他的头发厚重又顺滑,抓一把像水,攥成股如蛇,在手里湿漉漉,挨在手臂上又凉丝丝,她一点点地擦。
图南默默仰着头,配合她的动作,明明是握着剑能从虚空里开出路的人,这一刻却乖顺如猫。她都怀疑,如果她这会儿朝他下巴上挠,他会不会轻声地叫出来。
杨枝擦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在秘境里的事情了。”
她这话一出,本来慢慢闭上眼睛的图南眼睛又睁开了,看起来不太高兴:“沈红鸢跟你告状了?她还真是言出必行,说了写信给你们,我还没到信就到了。”
杨枝被他这个样子逗乐了,她以前怎么会怀疑图南和沈红鸢之间会有什么,看这个样子,图南就像个小孩儿跟朋友在学堂里闹翻了,对方来家里评理,他嘀嘀咕咕地不乐意。
杨枝眯着眼睛有些笑意:“说告状太难听了,不过是和我们说了说你们在秘境里的事情。”
说完她又叹气:“你啊,急什么,慢慢地出来,我在外面明明好好的。”
图南大概翅膀硬了,居然板着脸说:“我迟几十年出来你再和我说这句话。”
杨枝笑了笑:“我虽然修为不济,也不会几十年就死,起码活个二百年吧?”
图南却好像抬杠:“如果我二百年也出不来?”
杨枝摸了摸他的头发:“那就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也没什么好说的。等你出来了,逢年过节给我上柱香就行了。”
图南的脸色却立刻冷了,他盯着杨枝,一字一句地说:“姐姐,我说过了,我能活多少年,你就能活多少年。我是认真的。”
杨枝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地想笑,心底却也有些无奈,他再认真,人的寿命无法强留,这是天道法则。
但他有这样的心,已经足够她觉得快乐了,他这样说话,把他们两个的寿命捆在一起,这种感觉,不管是不是喜欢,总归让人觉得宽慰。
她又开始给他擦头发:“我知道你很认真,那我也很认真地说,图南,你在秘境中修炼的这门功法能不能别修了,我担心你会有什么危险。”
图南摇头:“不需要这样,自修行那门功法以来,我的修为上升很快,也没发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危险,我起初也担心,但后来觉得既然修行了那就继续下去,成仙路上总有风险,太多忧虑不如不修仙。”
杨枝被他这番话说得沉默了一会儿,她虽然担心,也知道他其实说的有道理,况且她也拦不住他,她只能妥协:“你要练就练,但若是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事不论大小,一定要和我说。心虚气短,多汗多梦,或者心境不稳,焦躁难安,都要说。
“嗯。”
图南的头发被她擦干了,两个人在屋里又聊了一段时间,然后杨枝才回去,她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其实自秘境出来之后,她的修为虽然有所提升,但不知为何,情绪一激动就容易疲惫,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妖气染体的缘故,不过,她已经回玄冥了,在家里养一养应该就好了。
杨枝一觉睡到了傍晚,居然已经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好几个小师妹在她门前敲门,嗷嗷叫着把她从床铺上挖了起来,一路拥着塞进了宴桌前。
今年门内遇事不少,此刻是难得的团圆,所有人都很快乐,吃着美食,喝着没酒味的果子酒,一片热闹。吃到一半,还有几个半大孩子跑出去蹲在外面放起了烟花,不知道是谁倒腾出的,虽然矮小又稀疏,总归是个意思。
在烟花的光里,杨枝自己许了个愿,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她都想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庆朝她看过来。
她路过她们身边,随口问:“你们在高兴什么呢?”
一个小师妹弯着眼睛,咧着缺牙的嘴巴说:“师姐,你和师兄一起走进来,还抱着小狐狸,看着好像一家三口哦!”
她这么一说,其他年纪大点的师弟师妹都笑出了声。
杨枝:“……”
杨枝正准备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却没想到,下一刻,刚刚还在傻笑地看着她的小师妹脸色突然变了,她的笑容僵住了,眼里突然有些害怕的神色,再不久,居然哇哇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