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很努力地才能忍住让自己别哭出来,她的手指颤抖着握成拳,尽量语气平稳:“我的痛病未必因情而起,即使是,也未必一定要由你终结。我可以下山,或许能够寻到其他人,那个人对我好,爱我敬我,那我一样可以勘破情关。”
图南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那双眼睛里仍旧是纯粹的担心,他很认真地思考了她的话,而后道:“那也未尝不可。只是凡人寿命有限,那个人如果死了你怎么办?”
杨枝看着他,又扯着嘴角笑了出来:“那我可以找个修士,只要和我修为差不多就行,我要求不高。”
大概太难过了,她反而有了一种撕裂感,好像自己不再是存活于躯壳中的人,而仅仅是一个灵魂,图南站在她面前,她在说话,但她不在此处,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的灵魂隔山隔海地操控躯体,冷静而决绝地说:“从此以后,你修你的仙,活你的千万年,我的事和你无关,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图南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你——”
杨枝没让他说出口,她飞快地用手指着山路:“你给我走。走!”
图南沉默了片刻才点头,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山下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在原地回头。
“你是不是恨我。”
杨枝实在很累了,她再也笑不出来,只能疲惫地看着他:“我不恨你。”
如果人非要有恨,她倒不如恨自己,恨自己长了眼睛却成瞎子,看不出别人的爱是真是假,恨自己天资太低心境不稳,逼得图南出此下策为她牺牲。
图南得了这个答案,静默了一会儿后下山了,杨枝一个人站在山道上,渐渐地弯腰靠着一棵树坐下了,她坐了很久,时间慢慢地晚了,天边彤云渐起,四处都是风吹草叶的声音,她却什么都听不见,抱着手臂微微颤抖。
最后,杨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山的,期间是不是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全都忘了,她回到房间就躺到床上,两只手支在脑袋下,睁着眼睛看屋顶,一边看一边努力地想。
她和图南的定亲必然不定了,要告知师父们,还要通知其他门派,对外可以直接说他们感情破裂了,如果觉得刚说完定亲就取消太过儿戏,也可以说她染了重病需要休养,一切仪式以后再办,过些年再说取消婚约的事情就好办许多,说不准那个时候她都去世了,那就更是顺理成章。
她的两年之期虽然还有些时日,但不必再等了,就这样吧,她该对图南死心了。她之前计划好了把藏书楼里的一些书加上注解,这个任务不能因为图南而有变动,但她什么时候做完了这个,什么时候就下山吧,她或许就是见过的人太少了,才对图南生成那么多不该有的情感,出门之后应当会有另一番天地。
她的感情生活虽然一塌糊涂,但身体却必须要养好,做注解也好,日后下山也好,都必须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所以休息饮食都要照常,别人的事情她左右不了,自己的身体还能左右不了吗?
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一阵阵的酸疼,太难过了,难过到说不出自己有多难过,眼泪憋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滑,无声地流进了枕头里,这一刻天塌下来了她都不想跑,只想大哭一场,人怎么能这么痛苦,明明无灾无病,简直没有道理。
窗外好像有人拿着一盏灯火来了,站在她的窗外,却又一直没进来,杨枝哭了多久,他就大概站了多久,她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哭声,他却好像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样,安静地守在那里,直到她停下了,他才隔窗低声地说:“对不起。”
说完,他就又走了。
杨枝刚刚释放的难受又涌了上来。
她怕自己这样固执不肯弯腰,以后会不会后悔,毕竟再难遇到这样喜欢的人了,这一次彻底放弃了,那就是一辈子的无缘。她也可以将错就错,管图南爱不爱她,她得到了就行。
但她又从心底觉得意难平,一颗自尊心撕扯着不肯委曲求全。人活一世,若是别人骗自己就算了,看不明白就认栽,自己骗自己算什么?
她若是现在忍了,只怕八十岁梦醒还觉得恨。
走吧,杨枝,走吧,等事情一了就离开这里,走得越远回来就越难,她活不成神仙圣人,起码活个清楚明白。
杨枝在房间里想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入睡,这一觉又睡到了午后,起身后,她开门,门前居然已经摆了一个装满点心的盘子,杨枝把它拿起来,放在屋内的桌上,一口一口地咬点心,又想流泪,还好她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