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理解她心情,不催她,只是跟着她走,但叶红玉这样哪里都想看看,自然行进速度太慢。
她们走到了傍晚,也并没走出太远,偏生一场风起,开始落雨了,她们此时正处于山间,为了少生事端,她们不再前行,刚好周围有个破旧的庙宇,两个人便进去躲雨。
一天都忙着赶路,也没吃什么东西,两个人俱是饥肠辘辘,加上身上外衣沾了雨水,她们立刻生了火堆,一边烤火一边做饭。
忙碌了一会儿后,两个人才闲下来,对着火光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杨枝正在心中回忆路线,忽然听叶红玉拨弄着火堆,莫名地说了一句:“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很可笑?”
杨枝看她,完全不理解:“何出此言?”
叶红玉靠在泥墙上,低着头说:“那个时候,我一心仗剑走天涯,想各处闯荡,见见世界,好像天底下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虽然没有仙骨,但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
“但现在一日日地时间过去了,爹娘老了,镖局关了,我嫁人生子了,天天在这个小客栈里困着,一颗心只系在了夫君孩子身上。我的手过去拿剑,现在只点钱。”
叶红玉看着杨枝,好像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啊,怎么会一步一步地变成这样。”
杨枝没有说话,她觉得叶红玉似乎并不需要她做出什么回应。
果然,叶红玉自己又猛然直起腰,脸上浮现出光彩,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枝:“但你别看不起我。我不光是个老板娘,闲暇时候,我还会写志怪故事,编排点神仙妖怪的故事。说到这里我也不怕你笑,你那个师弟当初说话实在讨人厌,我在书里已经把他骂过瘾了!”
杨枝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地笑了出来:“你随便骂,如果有需要的话,让他在故事里就义也未尝不可。有的时候他确实很讨人厌。”
说到了这里,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居然同时笑了起来,雨夜里的庙宇里一时间也温暖了许多。
“喝杯酒吧。”叶红玉从自己的戒指里拿出一个小坛子,两个酒盏,倒了一盏递给杨枝,“自我嫁人后,我这里就一直放着酒,我们一人喝一杯。我说不出什么祝词,只是觉得人生好像突然挺有趣,此刻应该畅饮。”
杨枝没有喝过酒,但她也想试试,便将酒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还没等尝出什么味道,先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这酒,酒是这个味道……”
叶红玉看她这个窘迫样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而后一口干了自己身前的那碗,杨枝的咳嗽渐渐缓了,她没把酒盏放下,又喝了一口,这次没咳嗽,只是被辣得脸都红了。
喝着喝着,叶红玉问她:“你那把剑叫什么?”
杨枝看向自己身侧那个宽厚到有些笨重的大剑,道:“它叫不悔。”
“那个不悔?”
杨枝笑笑:“‘中天一片无情月,是我平生不悔心’的不悔。”
叶红玉纳罕地问:“怎么叫这个名字?”
杨枝笑笑:“只是翻书时看见这两个字,觉得不错就用了。”
叶红玉嘴里念了几次不悔,又抬头,视线好像穿过屋脊朝外看:“名字很好,可人怎么能永远不悔?我时常想,如果我年少的时候没有执意出门闯荡,如果只在家中待着,没见过那么多东西,是不是现在心里会好受许多。”
“为什么要悔?”杨枝拨弄了一下火堆,朝里面添了块柴,“只要过去的一切感情都够真挚,所有决定都够审慎,那就没什么后悔的,因为即使再回到那个时候,你还是会那样做。”
听她这么说,叶红玉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盏酒。
“你后悔过去出门,但你知道今日出门是对是错?或许我们今晚留在这里,躲过了雨水和野兽,却有一场突然的洪水地陷让我们折损在这庙宇中,一切计划都落了空。我们本来就是凡人,做对做错都很正常,坦然一点接收结果就好了。”
叶红玉的眼中若有所思,片刻后,她的唇角绽放出一个笑容,忽然一倾身,和杨枝剩下了碗底的酒盏碰了一下:“你说的对,喝酒。”
杨枝朝她一笑,把碗底也饮尽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门外忽然响起了嘈杂的车马行进的声音,像是有人急急忙忙地朝这边赶来,大概是有其他人来避雨了。
果然,没多久,庙宇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匆匆推开,几个人先跑了进来,四周看了一眼,像在探查情况,他们的眼神并不凶恶,应该只是寻常有钱人家。
探查完之后他们出去了两个人,不多时,一个人被另两个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