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变成人,甚至拥有了过去不敢相信的力量,但在那些日月里,他仍然觉得痛苦。
他的痛苦不在于生死,而在于无法排遣的孤独,被人遗忘的寂静,在于寻找,在于流浪。那些日日夜夜的渴望混杂在野兽嗜血的躯壳里,一点一点地酝酿成了一个崭然的他。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野兽,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人,他与野兽无法交谈,与人无法交心。
这个困境,他永远都走不出。
那些痛苦最后都汇聚到了两个人身上,他对姐姐既爱又恨,想让她体会他曾经遭受的一切苦痛。他对图南则纯粹是恨,他只想让图南死,谁让图南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布了局要杀死他们,可惜功亏一篑,之后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他怀着让杨枝高兴之后再痛苦的初衷和她相认,但他没想到,他因为那些鸡零狗碎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次又一次地推迟自己的计划。他对自己很失望。他想当人的时候只能当个野兽,但想当野兽时,属于人的弱点又控制了他。他永远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后来,他知道杨枝已经看出他的身份了,她定然还在计划一场单属于他的杀劫。
他有了充足的机会破坏这一切,但他放弃了。
因为他觉得没意思,他活够了。如果有人杀他那就杀吧,他早该死了,生命带给他的并没什么值得眷恋的东西,偶有的温情只如镜花水月,没人矢志不渝地爱他,甚至没人能够接受他的真面目。
虽然他决定去死,但他仍旧是个恶毒的人,他不准备放过姐姐和图南,大家一起上路吧。
但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死,只是被关进了书阁里,杨枝保住了他。
能活下来,对他来言不算奖励,被关起来,也不算惩罚,在很长的时间里他只想发呆,一天一天地躺在屋里发呆。图南那边的事情他也知道些,但那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窝在自己的角落里,不动都不想动。
他一直都没有原谅他们,就算后来,他和他们渐渐恢复了一些交流,还和图南搭伙吃了几年饭,但他做不到心平气和,他只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愤怒,也或许愤怒的实质其实是委屈,但委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词。
又过了些年月,生活更加平静,杨枝和图南成亲了,他们每天都很恩爱,一同修行,他懒得看他们,只过自己的日子,但他还是觉得孤单,他甚至觉得过去的愤怒也挺好,最起码那个时候它能填满自己的胸膛,而不是归于一片寂静和死沉。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宅子里突然响起了小孩的哭声,很响亮,白天黑夜都没停歇,哇哇叫个不停,比整个池塘的青蛙都叫起来还惹人烦。
林秀讨厌那个小孩子,所以,在杨枝和图南一起把那个刚满月的小女娃抱来给他看时,他恶声恶气地说:“把她抱远点,我烦死小孩子了。”
杨枝尊重他的意愿,果然,他再也没见那个小孩子。
但他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哭声,笑声,她天生是个大嗓门的孩子,叫嚷起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他忍不住地捂耳朵,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但有一段日子,杨枝抱着她回玄冥探视师父,整个宅子一片寂静,他忽然发现,吵点其实也挺好。
又过了两年,有一天,他保持原型正在晒太阳,午后的阳光很好,他昏昏欲睡,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
他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打完喷嚏他睁开眼,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拿着一根很长的鸡毛掸子惊惶地看着他,胖手紧张地捏着,眼睛含着泪,呆了一刻,她扯着嗓子哭起来:“娘,娘,有妖怪!”
林秀不高兴地想,小孩真是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不骨科,只是个亲情故事。林秀会成为一个好舅舅的~小姑娘还挺坚强,没等杨枝过来,她自己一边哭着一边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跑了,鸡毛掸子也不要,就扔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杨枝过来了,不好意思地对他说:“刚刚小芜吵到你了,以后我会好好看着她的。”
林秀没有说话。他自从被关在这里,就没有和杨枝说过一句话。
他并不是和她赌气,只是面对她的时候,他不知道说什么。恶语伤人他现在做不到了,但毫无芥蒂的和好是更做不到的事情。
杨枝没办法,叹了口气离开了。
图南就站在院门外等她,等她失望地走出去,他把她拉住,低着头像在安慰,而后两个人额头贴了一下,便相携离开了。
林秀远远地看着,嗤之以鼻,狗日的爱情,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就散了,到时候这个宅子还是他们老杨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