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跟额娘相继离世,孙儿……孙儿就只有您这个血脉至亲的长辈了!只您在这慈宁宫里好生待着,孙儿这心里才安稳……”
太皇太后勾唇,拿帕子给皇帝孙儿拭了泪:“都万乘之君了,还学小孩家哭鼻子,你羞也不羞”
康熙脸上一红:“在皇玛嬷跟前,孙儿只是个孙儿。想总在您膝下撒娇,总也长不大。哪怕是天塌下来呢,也有您笑着拍拍孙儿肩膀,说玄烨别怕,皇玛嬷陪着你呢!”
“皇玛嬷!”康熙双膝跪地,满目祈求地看着她:“咱就试试,试试成不成?”
“虽则上次瑚图灵阿昏睡了五天,可终究没事儿不是么?咱给她安排最好的太医,用最上等的药材。让她好生将养,保证不留丝毫后遗症……”
太皇太后叹:“你怎么保证,又跟谁保证呢?”
“我,我……”
“玄烨啊,皇玛嬷今年已经七十有五了。从大明万历年间出生至今,历经数朝,连帝王都培养辅佐了俩!再没有比皇玛嬷更懂得贪欲的可怕,人心不足啊!!”
太皇太后长叹:“若可以,皇玛嬷也想长命百岁,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可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皇玛嬷终究会老,会死。而瑚图灵阿前世甭管是个甚身份,今生也只普通小公主一个。”
“单救胤禌一个,她就足足昏睡了五个昼夜。我这行将就木的糟老婆子,还不得让她以命换命?才丁点大,小仙女儿一样可人儿的小丫头,你舍得?”
太皇太后这一问,小女儿的灵动模样就不由浮现在康熙脑海。
生下来时白白净净,跟等闲婴儿不同的可人。第一次翻身,第一次爬,第一次奶声奶气地喊他皇阿玛。还有至今仍在乾清宫御案上的那十二个金锭子,仿佛依然萦绕在耳边的那句,皇阿玛疼福福,福福也疼皇阿玛啊!
点点滴滴浮上眼帘,映入脑海。
温暖温馨的叫康熙不由眉眼含笑,只想想她可能会……
康熙就心如刀绞。
可眼前人不是别个,是他皇玛嬷啊!一直便护在他身边,教导他、鼓励他。将他从个懵懂孩童,一步步引领到如今的皇玛嬷啊!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他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药石无灵,就这么走向人生终点啊!
康熙狠狠揉了把脸:“可是皇玛嬷,这都是您的臆测不是?事情未必就有您想得那般严重,瑚图灵阿是上天赐给大清的小仙女儿。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就因为她是,你我才更该审慎!”太皇太后拧眉,正色说道:“因为咱们娘俩谁都赌不起,万一有什么万一,会有什么后果。”
“玄烨啊,哀家这辈子少年入宫,先后生三女一子。经历过丧夫、丧子、丧女等种种人间至恸。自忖无又甚事抗不过,担不起。唯独这历经数代人努力,才终于打下的大好基业不敢辜负。我不能,亦不敢,让大清的荣光因为而折!”
“否则我便长生不死,也再无快乐可言。将来九泉之下,亦无颜面对爱新觉罗氏列祖列宗……”
“玄烨啊,你若还认哀家这个皇玛嬷,就在此间立个誓言与我。以后不管何时何地何事,都不许你以任何手段逼迫于福瑞公主瑚图灵阿。若有违背,便叫你生受雷击之苦,死不容于爱新觉罗氏历代先祖!”
康熙:……
就懵懵地掏了掏耳朵,满满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皇玛嬷。
“非是哀家冷漠,实在是……”
“身为一朝天子,你所需要考量、顾忌的地方太多太多。皇玛嬷怕啊,怕我这两眼一闭,就再也没有个人能约束、规劝与你。久而久之的,你再……”
眼看着刚强一被子的太皇太后都眼圈泛红了,康熙还能怎么着呢?
只能委委屈屈跪下,如她老人家说的那样,认认真真地发了个誓。
这才刚进行完,就听守门的苏麻喇姑扬声道:“老奴给贵妃娘娘请安,给福瑞公主请安。娘娘吉祥,公主吉祥!”
隔着殿门,太皇太后都能听到瑚图灵阿欢快的小奶音:“吉祥,苏麻姑姑也吉祥吖!福福跟额娘给乌库妈妈炖了银耳雪梨羹,止咳化痰很有用的哟。姑姑能通禀一下,让我送给乌库妈妈么?”
随后,是贵妃那沙哑到不成的声音:“有劳姑姑了!”
太皇太后有些愠怒于钮祜禄氏身为额娘,却没有好生护着自己的女儿,反而亲自送她来涉险。
但也清楚地知道,她其实毫无选择。
到底皇权之下。
若玄烨一意孤行,她们母女就算再怎么也无事无补。还不如这样主动而来,搏一搏她这个乌库妈妈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