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鸽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臻,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渗着鲜血。可谢臻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怀中,任凭他哭红了双眼,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鸽儿永远,永远别想离开我。”
那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几乎直接烙刻到了叶鸽的心口,滚烫至灼痛的温度,让他再也无力推拒些什么……
“怎么,这一大早的,鸽儿又要做什么?”谢臻带着笑意的声音将叶鸽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微红的眼睛瞪了谢臻一眼,愤愤地在他手上写道:“我要看伤口,才不跟先生胡闹!”
谢臻看着小鸽儿生气的模样,也知自己昨日太过了些,伸手悉心地托住叶鸽酸疼的腰背,将他搂在怀中:“没事了,我刚刚已经包扎过了。”
叶鸽这会才不信谢臻的话,仍张着一双带水的眼睛,不依不饶地要去解谢臻的扣子。
谢臻知道小鸽儿没那么好糊弄了,只好主动抬起脖子,任由叶鸽解开他的衣裳,露出里面的白色绷带,才继续温声哄着:“好了,这会子看到了吧,是真的已经包扎过了。”
“先生什么时候骗过鸽儿,反而是你--”
叶鸽生怕谢臻再提昨日的事,忙一头扎进谢臻怀里,讨好地抱住谢臻的手臂,轻轻摇摇好似在认错似的。
谢臻也不想再去回忆那种险些失去的感觉,低头又吻了吻叶鸽的额头,两人静默无言地相拥着,算是将那天的事揭了过去。
又过了三五天,眼看着入了二月里,可惜这一年的东风来得迟了不少,打屋外站上片刻,依旧冷飕飕的。
与这仍旧浸着凉意的天气不同,谢家大宅中,谢三爷的院子里,此刻却是极热闹的。
上上下下一应的丫鬟小厮,皆搬了大小物件箱笼,忙忙碌碌地向外搬动。叫喊声,指挥声几近连成了片,幸而程六一早便过来镇着场子,才没真乱了套。
叶鸽手捧着只珐琅小炉,伏在二楼卧房的窗边,安安静静地望着楼下的喧哗,不知不觉间,却微微地出了神。
离开福月班戏园子,仿佛还是昨日的事,而正经进谢家的门,也不过是一月的光景。
而今,他却又要离开了,跟先生一起。
“老三,你……你这又是何必呢,我都已经同意你把那戏子接进家门了,你为什么还要走?”书房中,谢威摸着胡须,简直要愁到了极点。
谢臻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对谢威说出实情。如今的谢家,已经早已不是他入宫时的谢家了。
谢家这上上下下的几十口人,年小些的,嫌弃他累坏了名声;心重些的,便谋划起他的家产;就是那最无干的,也从未正眼看过他的小鸽儿。
这样的谢家,早已变得令他陌生,如此再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谢臻抬眼看看大哥谢威已经花白的鬓发,他也是知道,无论那些小辈们如何不肖,谢威始终是真的将他当作至亲骨肉的。
自己离家的决定,确确实实是伤了这位大哥的心。
“只不过是平日里搬出去住罢了,又不是要分家,大哥切莫动气。”谢臻轻轻叹了口气,亲手为谢威倒了杯茶,端到他的面前:“且我新置的那宅子,本就离谢家不远,若是家里有什么事,大哥随时遣人去叫我就是了。”
“再近有什么用!不是一家门,就再难做一家人了。”谢威又重重地拄了下手杖,面容好似瞬间苍老了几分:“你当初离家的时候,才那么小一个人……”
“我看着你被那老太监带走,心里头就跟刀割似的疼。那时候,我就想着,好好振兴家业,等有钱了,一定把你从那见不着人的地方接出来。”
谢臻放下了茶盏,低着头坐到谢威身边,这一提起当年的事,他难免也是有些伤情的。
“后来,你有本事了,混出了名头,比我这个在外头的都厉害,一力把咱们这宅子赎了回来……老三啊,你是不知道,搬回祖宅的那一日,我跟老二喝了整整一夜的酒,想的念的全是你。”
“有了祖宅又如何,只有你回来了,咱们这个家才算是齐整……”
谢威抹了把眼睛,拉着谢臻继续说道:“我们等了这么些年,终于把你给等回来了,可你怎么偏要走呢。”
“大哥,此事……是我不对,”谢臻略一阖眸,再次抬眼时,却分毫未变:“您只当是我这些年来养的怪癖性子,实在住不惯这热闹人家。”
“是我辜负了大哥的心意,但如今这家,我是要搬定了。”
谢威怔怔地看了谢臻半晌,伸手端起了刚刚为他端来的茶水,又喝了许久后,才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好……我知道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决定了,大哥也就不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