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生人是会死的,可她已经做错了太多的事情,她不敢吃人,她怕。
怕大师兄有天想起她来,知道她沦为靠食人血肉为生的妖魔,便再也不要她了。
还有小师弟,小师弟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害怕她,再也不肯跟她玩了。
凤如青在荒山处无数次跌倒,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又无数次爬起来,麻木地朝着人间的边缘走。
但她却不知道,即便真的去了人间,她这幅不食血ròu • biàn不能生存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会变成一个,没有意识,没有自我,只一心杀虐深重,试图撕毁破坏一切的怪物。
那样,连凤如青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算活着吗?
她日夜不停,甚至连动物血肉都不再吃了,她的内府已经腐烂成泥,她像一具行走的腐尸,用那块破烂斗篷包裹的烂肉而已。
三天三夜,她终于走到了魔界与人间的边界,她隐匿在周遭的山林中,只等天色暗下去,便去深渊的旁边,设法跨越。
可她在山林中昏死过去,醒过来时,黑夜已经过去,晨光中,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腐臭弥漫严重,她睁开眼,一群秃鹫围绕着她正在啄食。
她挣扎着起身,将秃鹫轰走,裹紧了黑袍,枯坐在山中,一直再度等到日落。
她秀美的脸蛋,已经不复青春活力,下颚更是干瘪枯瘦,她简直像是一幅行走的骨架,不知道哪一天,身上的肉就会尽数被啄食殆尽,可她却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她自己的身体。
这样,又真的算是活着吗?她感觉不到啊。
凤如青一直等到天色彻底黑下去,这才凭借这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的魔气攀爬到了极寒之渊之上。
她的破袍子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翼魔在那深渊之中不住地盘旋飞行,她又想起了窥天石上,她被这些翼魔分食,被施子真斩杀剑下的模样。
现在她身为妖魔,翼魔根本不会攻击她,她只需要看准时机跳到翼魔的背上,借助它们去到人间的那一边,就算是成功逃脱了。
可她站在深渊边缘,感受凌冽的寒风几乎将她撕碎,却始终没有动。
她眺望黑沉厚重的山峰,听着深渊中呼嚎的魔兽声音,又看向这深渊上空很高处,魔气升腾便会浮起的赤金符文的九真伏魔阵,轻声开口问自己,“真的过了这里,就能活着吗?”
她站在深渊边缘,回想她从看到窥天石之上的那些预言之后,便步步脱离了掌控,命运如同一双无形大手,将她拖向万劫不复。
凤如青身未死,周身却已经死气环绕,她垂下眼,看向深渊,体内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腐烂干涸,连眼泪都流不出。
她不由得伸手触碰自己的眼睛,她想起窥天石上的预言,眼睛被啄食的疼痛,可现在,她似乎连回忆疼痛的感觉,都已经很困难了。
就在这时,突然间这片黑沉的空间之内,赤金色的大阵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符文游龙一般游动起来,凤如青听到耳后风声,转过身,劈天开地之势的剑光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
紧接着,她便被冰冷刺骨的剑光所贯穿。
冰冷刺骨,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她又能感觉到疼痛了。
而她的面前,手持长剑贯穿她身体,面容如索命修罗一般冰冷无情的人,不是她的师尊又是谁?凤如青抓住溯月剑的剑锋,慢慢地跪在地上,跪在施子真的面前,干涸的双眼中霎时间溢满了泪水,几乎是贪婪地看着施子真。
“师尊……”凤如青哽咽地叫道。
“孽畜!”施子真几乎是立刻吼道,“别叫我!”
凤如青被这吼声中的威压震趴在地,胸膛中的溯月剑抽出,她匍匐在地,终于不受控制地放声痛哭起来。
她的面前,依旧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色靴履,一如当初,施子真还是那个冰冷无情的仙人,她也还是那个卑贱如泥,脏污不堪的凡人。
她胸膛正因为溯月剑的伤在寸寸崩散,她心中却再也没了怨和恨。
她朝前爬去,再度用脏污的手扒住了纯白的靴履,她哀哭得比那深渊之中邪魔还要难听,颤抖着手指,爬跪起来,抱住了施子真的腿。
“师尊!”凤如青埋在他的腰间,崩溃地痛哭,“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师尊,”凤如青斗篷掉下来,掩藏在那下面的干枯丑陋的面容抬起,看向施子真,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哭叫,“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施子真垂头,眼中没有半点怜悯,一如当初,似乎从不为众生苦痛动容,却没有躲开这样脏污不堪的人,一如当初任她扒住弄脏自己靴履和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