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很多很多的事情,都不是能够用片面的理由解释的。
书元洲看空云的眼神,始终同这世间万物一般模样,看不出深情厚意?
他修的是无情道,同施子真一样少年成名。
但只因沾染红尘,他便自此踏入泥泞,再也无法抽身,他何止声音和气场同施子真像,连性情都相差无几,唯有容貌并不相同。
但如今一步错,步步错,他和空云,包括沛从南,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天亦不容他们回头,书元洲雪色长袍被风卷起,衬着他依旧年少的温润眉目,可那双眸中,却是极致的荒芜和冰封。
这世间何为情爱?诚如当初师祖所说,如蜜糖砒霜,你还未尝到甜,便已经尝到自己毒发的血腥。
白礼看着太极殿顶端站着的白衣仙人片刻,便收回了视线,庆幸凤如青跑掉了,多日不见,就这么浮光掠影的一面,也让他心生无限欢喜。
好似只要知道她未曾离开,无论面对怎样的险境,他都不惧。
大臣们彻夜争辩,天亮之时方才辩出结果,自然也是太后空云的胜出。
国丧之日,满城皆白,凤如青碍于书元洲时刻守在白礼身侧,不敢明目张胆地接近白礼,何况现在也不是时候,白礼无暇分心。
大葬按照礼制,整整一天一夜,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前朝大臣哀而不伤,后宫之中却处处空殿,除却殉葬之人,妃嫔已然只剩下散在各处的小猫两三只,而马上便要被整合到一处,随便封了什么名号,安置于被人遗忘之所,从此成了注定被遗忘的旧人,苟延残喘罢了。
登基大典在圣真帝送入皇陵半月之后举行,那日风和日丽,群臣换上新制朝服,衣冠肃整地汇聚在龙渊石阶之下。
事情走到这一步,太后空云已觉局势大定,书元洲两日前便已经不在宫中,凤如青抽不出身来追逐他去往何处,她寻了个帮手。
是一个在她挂牌的妓馆,斥了重金为见她一面的冤大头——鬼王弓尤。
弓尤找到她也在凤如青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阐明来由之后,凤如青更是当场拒绝。
弓尤要让她随他去一个地方,那地方险恶重重,禁忌良多,正道修士不得入、魔修鬼修不得入、地仙散仙不得入、只有身上不带人魂者方可入。
弓尤自己进去过无数次,却无法一人抵达最深处,而他寻了很久,所有的人都不成,只有凤如青这个不人不魔不鬼不妖的邪祟,或许可同他一试!
他许诺凤如青很多东西,但是凤如青不为所动,弓尤便要她考虑,给她可以召唤自己的鬼铃。
凤如青本来真的不打算答应,谁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地方,弓尤乃是黄泉鬼王,都不能抵达最深,她不过个不知名的邪祟,又能帮他什么。
再说素昧平生,她凭什么帮他,她是个邪祟,不是活佛。
可书元洲一走,凤如青担心白礼分身乏术,又听狐女说,空云如今便是要靠人生机续命,书元洲不出意料,便是作恶去了。
空云眼见着这几天每况愈下,计算不动手也要不行了,这时候书元洲若是shā • rén为她续命,凤如青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作恶。
她本不欲去干预白礼如何成为人王,可想到那被九真伏魔阵羁押的无法转生的无辜人魂,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她本体能分离身体的距离有限,思来想去,只有召唤了鬼王,要他派人盯着书元洲,毕竟鬼官无处不在,也并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她答应日后陪他去一次那险恶处试试,弓尤也不急于一时,很快答应凤如青。
而凤如青此刻正守在白礼身侧,看着他黑金色龙袍加身,身上紫气腾天,半张脸隐没在面具之下,连面具上都描画了赤金龙纹。
他半张脸上青涩犹未全褪,却因为这庄严厚重的装扮,显得格外的沉肃稳重。
红珠冕旒垂落额前,粒粒如血,撞着他半边瓷白的肌肤,给人一种肃杀与坚决之感。
凤如青这一刻,几乎有些无法将他和伏在自己身上百般娇憨之态的小公子重合在一处。
她总觉得他过分消瘦,却直到今天,看他王袍加身,才察觉他身量似乎又长了,如今虽然依旧消瘦,却是肩宽腿长。
垂金玉的宽厚腰封束起他笔直如松的腰背脊梁,没有半点不妥帖之处。
他站在龙渊石阶最高处的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群臣,不曾有半点怯场,更无任何违和,俊秀的面容依旧苍白消瘦,却仿佛有了不可触逆的肃穆。
这一刻凤如青觉得,他不该受那些蚀骨之苦,他天生便该是这样的万人之上。凤如青化为本体,贴在盘龙通天柱上,和众大臣一起,看着上方白礼如何威严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