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按照礼制,他确实该称空云一声皇祖母,而在某种角度来说,他也确实该叩拜她亲手将他推上大位,将天下民心这把利剑,亲手送入他手中的恩德。
现在他握着这把利剑,能够开始同她对抗,不过卑躬屈膝一下,又如何呢?
空云看着白礼,笑起来,当真走到结界的边上,抬手朝他勾了勾,“我倒是真没看出,你竟如此堪当大用。”
空云说,“你与隐娘果真完全不同,你这般性子,这般机谋,也不枉她为你活命而死。”
母亲是白礼毕生渴望,也是他一直想要弄清的软肋,闻言那张纹丝不动的脸上也确实出现了松动。
空云说着,似乎累了,扶住了旁边的桌案,“当初你我说好,待你登基,我便将隐娘的事情告知你,现在我已然是强弩之末,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过来,我与你说说隐娘之事,便出去甘受诛杀。”
外面所有人都在看着白礼,凤如青急得不行,只好自地底暂时附身到白礼身边扶着的一位护廷卫身上。
她第一次附身,有些不习惯,尽量不上人生魂,抓着白礼的手没轻没重,白礼被抓得一皱眉,对上身边侍卫担忧神色,愣了一下,便眼中浮现出了暖意。
是他的青青。
凤如青有时候都会很惊讶,惊讶于白礼与她的默契,惊讶于他无论自己是什么样子,总是能够第一眼便认出自己。
她抓着白礼,不让他过去,场面一时间僵持,空云也没有催促,只是淡淡地看着白礼,片刻后又开始拿着剪子,为那几盆花修剪枝杈。
外面大臣们开始小声地商议对策,但凡人对于邪术终究没有应对之策,而这结界,乃是修士生机所设,虽然书元洲境界一退再退,他却切切实实,曾是名动修真界的济光仙君。
凤如青暂时扶着白礼到旁边,将这事情同白礼说明,白礼再是想要知道他母亲之事,却也十分听凤如青的话,不擅自靠近空云。
幸而大臣也只是议论,没人敢逼迫帝王做什么。
这般僵持了一阵子,空云剪完了花,又说道,“这样吧,你怕我也是寻常,那你便稍稍站近一些也成,不必贴着,不过你母亲之事,想你也不愿被人听见,便叫那群乱叫的疯狗退出殿外,我单独同你说。”
“我也没有什么时间了,”空云说着看向屋顶处,她知道书元洲设下了结界保她,去为她寻续命之法,可她真的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每活着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无穷无尽的煎熬,看着书元洲为她痛苦为她落得如此下场,对于空云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白礼考虑片刻,答应了空云的要求,凤如青守在他身边,倒也不用怕她骤起攻击,而弓尤也被凤如青叫着守在白礼身侧,一同护着白礼,这般便又欠了他一次,一共三次。
而大臣退出遇仙殿院外,白礼稍稍站近了一些,空云对他竟算和善地笑了下,语气如同一个慈爱的长辈。
“你母亲隐娘,有个相好的,是当时圣真帝殿内伺候的小太监,”空云说,“他们本来约好了等隐娘到了岁数,出了皇宫就可以在外成个家,可那小太监,为了一个倒夜壶的职位,将隐娘引给了醉酒的圣真帝玩弄。”
白礼面色白了一分,空云说,“不必觉得愤怒惊讶,这宫墙之内,此等肮脏阴暗的事情,你见过的还少吗?”
凤如青扶住白礼,低声道,“倒也不必全信,左右无人佐证,莫要被影响。”
白礼点头,却仍旧面色阴沉。
空云继续说道,“隐娘一遭成孕,东躲xī • zàng,那小太监花言巧语,还欲再利用。”
“她本用所有积蓄,打点好了身边之人,那个低贱的苦劳局里面,人并不难买通,可被那权势迷了心智的小太监给捅出去了。”
“她身怀六甲,虽然低贱至极,好歹也是龙种。当时圣真帝子嗣不多,是以隐娘被拘在一处宫殿待产。”
白礼额角青筋微微暴起,紧紧抓着凤如青,虽然是十分久远,他不曾参与过的事情,却因主角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听来格外的摧心裂肺。
“你一定听说过,当时是我提醒圣真帝,卑贱之人不宜留在宫中,”空云看着白礼仇恨的双目,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点感同身受的悲凉。
“可你知道的,这宫中太脏了!”空云激动起来,片刻后又压制住,抖着手将刚刚修剪好的花撕扯了一地,“你知道一个被皇帝临幸过的女人,失势之后,会落到什么下场吗?”
“那些不能人道的阉狗好奇啊,皇帝临幸过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呢?”
白礼面容狰狞,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