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最终选择献祭自己的原因,无论剥去多少层光风霁月的外壳,归根结底,是因为悬云山上经年累月刻录在山门前石碑上山规使然。
一个人的家庭背景,她的经历还有她一生做的所有所有的选择,无论活了多少年,无论时过境迁了多久,都是刻录在骨子里面最初的那些东西影响着她,那个东西称之为——家。
而尘世颠沛让她的性情恶劣,悬云山才是拂去她的腐烂皮肉,令她重新生长出筋骨的家。
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会几次觉得那不重要,那只不过是很小的一段,只不过而已。
她甚至一度憎恨,怨怼,再也不想要回去,可等到她真的再度面临生死,经历过那样惨烈的战斗,她才懂得,真正的成长,就是看透过去的过程,反复无常的过程。
她在尘世在冥海在黄泉中遭遇的所有,她学会如何去坚强去争取,她密布的伤口变成无坚不摧的铠甲,她成了走在风雪之中,也不会畏惧寒冷的强者。
但那有人疼爱呵护,什么也不用去做,不需要努力和付出就能够得到一切的十几年,依旧是她此生最美的绮梦。
越是明白清楚,凤如青越是不敢轻易戳破。
她沉默的时候,荆丰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问,“小师姐,你是不是再也不想回山了?”
他看着现如今已经和记忆中那个当初在山上带着他疯玩的小姑娘完全不同的凤如青,她如今已经是这黄泉十八殿之主,赤焱鬼王。
她还会想要回那个越发清冷的悬云山吗?
是他带大师兄过来太过冲动,让小师姐为难了吗?
荆丰从不曾跟谁说话这般的小心翼翼,凤如青听了却噗嗤笑出声,“当然不是,我这不是新官上任,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好,再加上四海如今因为堕神和天裂现世,纷乱四起,我只是有些忙,忙过了这阵子,我亲自去找大师兄。”
荆丰松口气,也露出笑意,他凑近凤如青,卷曲的长发也跟着他的动作在他肩头跳动,十分活泼,“到时候大师兄若是知道小师姐是鬼王了,定然欢喜至极!”
凤如青也笑起来,荆丰总是能让她轻易真的展颜,说好了这个,荆丰便不担心了,他也不是个不懂事的,更不干涉凤如青跟谁在一起,方才只是太过恰巧地撞见了那般场面。
他起身准备走了,山中确实最近很多事情要处理,他也需经常带着弟子出门驱邪,不能耽搁太久。
凤如青送荆丰,荆丰便在过往生桥的时候,说道,“小师姐同弓尤在一起,别的倒好,他很强,只是他如今回天界了,很难总是来下界,那岂不是许久才能见到?”
凤如青尴尬的情绪这会已经散了,荆丰是草木本体,本就是无心无情,不在意这种男女之事。
“倒也没有什么,整日腻在一起如今也没有时间,”凤如青说,“现如今四海纷乱,待到这乱有个定数了,总能在一处的。”
荆丰便没有再说什么,对他来说,小师姐便像是离家的长姐,只要在外不受委屈,他便不会担心。
“那便好,”荆丰说,“小师姐我走了,待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凤如青一路将他送出黄泉,眼见着他御剑飞走,这才回到了鬼王殿,弓尤正在她的床上趴着生闷气,半路上被猝不及防地打断,还没忍住交代了这件事,对他来说算是个打击。
凤如青看着他这样子就憋不住想笑,送了荆丰回来之后,她已经交代了罗刹和共魉,今日无天塌下来的大事,不要打扰她。
凤如青回手将殿门设下禁制,从弓尤的身后扑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腰道,“怎么了,吓着了”
弓尤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来,“你快去忘川找找吧,我的三魂七魄都没了。”
凤如青笑出声,把弓尤扳过来瞧了一眼,便道,“胡说,这不是挺精神的。”
弓尤也笑起来,凤如青这才看清了,他今日装扮英武得很,一身白色软甲,长发难得规规矩矩的束在发冠之中,好似从战场上刚刚下来。
但方才亲近的时候,倒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血气。
“你这是……同谁打架去了?”凤如青手指在他肃整的软甲上弹了弹,方才两个人急着办事,都没有除去。
弓尤点头,但又摇了摇头,“不是打架,你不知道,憋屈得紧,不能痛痛快快地打,都是天界氏族闹市,只能镇压,镇压!一群纨绔子弟,多年安乐窝被毁了,自然是要闹。”
弓尤说得义愤填膺,“我有时候还真怀念在冥海之底,至少那时候面对熔岩兽能够直接动手,这群不怕死又不能死的狗东西,真是气得我连睡都睡的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