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栩在家休息了两天,本来已经痊愈了,却又烧起来,甚至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荨麻疹,反复了几次。
路晓明和赵欢不明原因,只能又带她去医院。她没有乱吃东西,也没有过敏史,医生说可能是因为精神紧张或者情绪波动,大人们理所当然地归结为学习压力太大。
折腾几天下来,她手背都扎肿了,不得不又请了两天假。
赵斯然已经活蹦乱跳,一点症状都没了,但他很羡慕路栩,甚至向路栩讨教
没人知道路栩病情反复是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一条短信。
【帮邹铭琦问的,他有些担心你。】
这是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妈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打电话问她最近怎么样,听到她翁翁的声音,立刻抽了一天时间过来陪她。
爸爸送她到小区楼下,妈妈的车已经候着了。
路栩穿得很厚,仍觉得冷,小跑着钻进了车里。
她看到妈妈和爸爸在一起说着什么。爸爸大概是在说她的情况,又把前几天的病历和就诊卡给妈妈。妈妈板着脸,表情有些凝重,满脸写着“才结婚几天女儿就病成这样子”。
在医院输液时,妈妈带了很多东西,好像路栩不是输液而是住院。妈妈熬了粥,洗了水果,在饭盒里码成自制果盘,还贴心地放了几根牙签,方便她插着吃。
诊室挂了个电视,播放着本地新闻,屏幕下方滑过一条有关物理竞赛的滚动新闻,路栩才想起今天是竞赛的日子。
她盯着屏幕出神,没扎针的那只手在口袋里摩挲着手机,考虑要不要给曲修宁发一个竞赛加油。
自从曲修宁发来那条消息后,她一直没回复。
“想什么呢,喝热水,吃水果。”妈妈把保温杯怼到她面前。
她本以为妈妈会唠叨个不停,怪她不看天气预报,怪她不知道多穿点,结果妈妈什么都没说。
“妈,你怎么不说我啊?”
妈妈没反应过来:“哈?”
“我以为你会怪我生病生得不是时候,耽误上学。”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学习再重要,也要先把身体搞好再说。”说完,妈妈问了句,“这几天都是赵阿姨做饭,接送你到医院吗?”
听妈妈的语气,大概是把路栩病情反复的锅扣在了赵阿姨头上。
路栩点头,又担心妈妈关注错了重点,赶紧替赵阿姨找补:“赵阿姨挺上心的,她专门请了两天假呢。”
“请假专门照顾你?”
“也不是,赵斯然也发烧了……”
“他病好了吗?”
路栩点点头。
妈妈护犊子心切,轻飘飘讽刺了一句:“她儿子倒是好了,你怎么就加重了呢。”
路栩就怕听到这句话。
“妈,跟赵阿姨真没关系,是我自己压力太大了。”
“你就是太懂事了。”妈妈本来想用“窝囊”,临时换了个词,“我如果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你是不是都没打算跟我说?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退烧呢。”
路栩跟个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妈妈似乎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便没有再继续冷嘲热讽,低头在手机上回工作消息。
路栩原来觉得妈妈是挺冷静一人,看来在自己孩子的事上,没有人能冷静。
她从侧面观察着妈妈。
妈妈出身名校,现在又是律所合伙人,家庭虽然没有很美满,但事业上无可挑剔。所以她身上总笼罩着一种气场,一种让人只能对她说“您说的对”的气场。
妈妈留的是很干练的短发,但她脸很小,这样的头发在她脸上也不显得违和。妈妈皮肤紧致、光彩照人,化妆之后更是气场强大,看起来并不像四十多岁。
不知她到四十多岁能不能有妈妈这样的好状态。
她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妈妈:“妈,我将来好想跟你一样。”
妈妈很欣慰,摸了摸她的脸。
“是吗?”
“如果我到你这个年纪,能有你这样的皮肤就好了。”
妈妈还以为从她嘴里能说出什么有志气的话来。
妈妈的表情变了变,但鉴于女儿是个病号,很快调整过来,把情绪压下去说:“你现在还不是关注外貌的时候,等上了大学,你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可青春期不就是关注外貌的时候吗?
路栩没敢说出来。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用手拨弄了一下刘海。
她默默地把自己的五官跟任晋萱比较。
当然是输得很彻底。
她眼睛不算小,鼻子也很挺,皮肤在女孩里面算白的,身材也说得过去,体重从来没上过一百……可跟任晋萱比起来,每个部位好像又都差了一点点。
“妈,你觉得我……算美女吗?”
妈妈眼睛都不眨地回答当然算了。
“有多好看?”
妈妈开始列举路栩的双眼皮大眼睛,白皮肤,还有那颗恰到好处的泪痣。
可是,“算美女”和“是美女”还是有点差别的。她算美女,而任晋萱就是美女。
“妈,你还记得上次你来接我的时候,我看的那个美女吗?”
“忘了,我记这个干吗?”
“她就是高级中学的校花,特别漂亮。”
“你们学校的学生怎么也搞这一套?不好好上课,成天评什么校花校草,评上了高考能加分?”
“我们哪有成天评,就评了一次。”
“你没有评上校花吧?”
路栩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你觉得我能评上吗?我们学校还有张晚忆呢。”
“那就行,别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不然还得防着你早恋。”
路栩往嘴里猛塞了几片猕猴桃,不再说话。
现在还在单恋的路上狂奔呢。早恋?遥遥无期。
-
一场秋雨一场凉,自从上次大雨之后,又下了场短暂的雨。秋天是真的来了。
路栩彻底痊愈回到学校,已经是新一周的周三。
学校一切如常,高一高二的为校庆忙碌筹备,高三照常上课,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天一大早,曲修宁出现在五班教室后门口。
韩硕回头看到,走到教室后面:“曲大神,稀客啊,你怎么来了?”
曲修宁闪身,邹铭琦出现了,手里还拿着一袋吐司和一盒牛奶。
曲修宁懒洋洋地靠着五班教室最后一排的空桌子,朝邹铭琦扬了扬下巴,表示自己是被硬拉来的。
韩硕奇怪,明明是他先踏进来的,怎么也不像是被硬拉来的。
但下一秒,韩硕的视线就被邹铭琦手上的东西吸引去了,他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拿。
“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邹铭琦缩回手,韩硕扑了个空。
邹铭琦小声问:“诶,她还没来?”
路栩经常踩着点进教室。韩硕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放心吧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他的消息绝对真实。
他根本没要任何贿赂,就把路栩今天来学校的消息卖给了邹铭琦。
路栩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韩硕眼尖最先看见,特别夸张,大声喊了句每年春晚才能听到的台词。
“路栩,我可想死你了!”
他这是给邹铭琦报信,本来想怂恿邹铭琦自己去送爱心早餐的,再回头,发现两个大个子已经从教室后门逃了。
教室里其他人不明所以,开始配合着鼓掌,制造出一种“夹道欢迎”的感觉。
路栩瞥见周及猛地抬起头来,一直到她坐下,还回头看了好几次。
物理竞赛已经结束,全年级只有金字塔尖的几个人参加,因此也没人讨论。五班只有周及一个人参加了,但看她板着个脸,也不知是不是没考好。
韩硕给路栩递上牛奶和吐司:“来吃点儿有营养的爱心早餐,你看看你,都饿瘦了。”
吐司是附近一家手工烘焙店做的,包装精致,而且很难买到,不算便宜。
对于韩硕这种早饭啃包子和鸡蛋灌饼的人来说,今天的早餐确实是过于豪华了,而他竟然舍得拱手让给她。
路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韩硕不满地嚷嚷:“没什么事求你,就不能对你好啦?我这叫体恤同桌,关心病号。”
无事献殷勤,她才不信。
韩硕扯出一片吐司,大口嚼着,仿佛是吃给路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