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大宋崇道慕仙,天下尽是修道之人,派系林立。既有以符箓法术闻名四海的茅山、龙虎、阁皂三宗,又有以剑术著称的青城九大剑派,还有神霄、金丹各大新兴派别。可谓群英辈出,各领风骚。
其中峨眉山的葛长庚、龙虎山的张守真、青城山的司马浮云与蓬莱岛的王文卿声名最著,并称为“大宋四散仙”。
葛长庚据传为葛玄子孙,原为海南琼州人,故有别号“海琼子”。少为神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少年狂放,任侠shā • rén,亡命到武夷山后,拜翠虚真人陈楠为师,从此潜心修道炼仙,自号琼山道人。
他天资聪绝,博学强识,继承陈楠“翠虚金丹大法”,发扬光大,主张内外兼修,炼丹得道,开创“金丹派”。并以医术、神丹救人,云游天下,万众景仰,被誉为“妙手葛仙人”。
民间有谚:“灵芝仙草人参果,不如海琼一泥丸”。南宋初年,道佛之争颇为激烈,释、道两教门徒互为水火,势不两立,惟有葛长庚超然淡泊,德高望重,就连佛门各派对他也极为尊崇。
葛长庚因与峨眉山明空大师相交甚笃,便迁至峨眉山九老峰,建庵立院,医救四方病人,成为峨眉山上唯一的道门羽客。
许宣的祖父四十年前曾有恩于葛长庚,渊源颇深,是以许宣重伤、群医束手之际,许正亭福至心灵,委托程仲甫带着许宣前往峨眉求医。想不到阴差阳错,他们反倒先救了葛长庚的外孙女。
许宣笑道:“是了,我叫许宣,还未请教小娘子芳名。”他自小崇拜葛长庚,既知这少女是葛仙人的外孙女,莫名地增添了一分亲密之意,先前那些许尴尬忸怩的感觉登时烟消云散。
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少女俏脸又是一红,低下头,轻声道:“我……我叫李秋晴。原来许公子当真是仁济堂的少主,真是失敬啦。”
许宣摇头道:“仁济堂有什么了不起?那群木头木脑的老大夫,比起你外公不知差了多少万里。否则我也不必眼巴巴地跑到峨眉,求你外公救命啦。”
李秋晴“扑哧”一笑,红着脸道:“许公子说笑了。外公常常说,仁济堂高人云集,炼制的丹药比他高明多啦。”
见她笑靥嫣然,丽色倍增,许宣心中又是一跳,正待说话,救了两人的神秘女子又格格笑道:“海琼子的仙丹比不上仁济堂的草药?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小丫头见了少年郎,连外公也不要啦。不过现在老牛鼻子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许公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许宣一震,这回总算听出她的声音来了,失声道:“宁小青!”又惊又奇又喜,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与她重逢。再一回想当日与她同游西湖的种种情状,更是恍然醒悟,心中大骂自己蠢不可及,竟连她女扮男装也辨认不出。
只是这“宁小青”究竟是谁?当日为何要将那半截铁剑埋在无尘庵老槐树下?被棺中“女尸”掳走后如何逃脱?今日又为何要从玄龟老祖手下救出自己二人?她与葛长庚之间有何渊源,因何要替他解救外孙女?以葛长庚“散仙”之境,又有谁能让他难以自保,无暇分身?
许宣疑窦丛丛,再看李秋晴俏脸黯然,泪珠不断地在眼里打转,更觉不妙,大声道:“小青姐姐,你说‘葛仙人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
小青银铃似的脆笑数声,只管提着丝囊急速飞掠,任由许宣大声呼问,杳无应答。
李秋晴听得难过,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颤声道:“许公子,半个月前,我外公受了重伤,将我藏在洞府后,便一直踪影全无。适才那老妖怪抓了我,外公也一直未来相救,只怕……只怕他已经……”
许宣虽年少体弱,却生性侠义,好管闲事,闻言更加奇怪,忍不住道:“我常听舅舅说起,葛仙人真气卓绝,法术通天,几乎已天下无敌,又有谁能将他打成重伤?”
李秋晴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外公和明空大师如同往常一样,一齐在九老亭里合奏琴箫。到了半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九老峰上乱石崩塌,出了好大的动响,两人双双受了重伤。第二天夜里,明空大师就圆寂了,外公将我藏好后,也不知去了哪里。这几天山上来了好多凶神恶煞的怪人,四处搜找外公,茗烟、听松说不出外公下落,都被他们杀啦。所有寺庙全都紧闭山门,不肯出来相救……”
许宣越听越是凛然,葛长庚与明空大师乃是道、佛两教第一等的高手,合在一起,天下无敌,又有谁竟能将他们双双重伤?难道竟是中了魔门众妖暗算?可是峨眉乃佛门圣地,高手云集,魔门又怎敢上山寻衅?葛仙人与峨眉各派关系极笃,此番有难,众派又为何闭门不出,坐视不理?
他虽然聪慧机灵,却毕竟只是个未见世面的少年,所有江湖常识也不过来自程仲甫等人的闲谈话资,一时哪能想通其中关窍?云里雾中,难以索解。
这时狂风呼卷,越来越猛烈,丝袋凹凸鼓舞,压得两人透不过气来。隐隐约约听见轰隆兽吼,一阵阵如海啸雷鸣,淡淡的腥气充盈鼻息,带来一种无可名状的不详预感。
“碧眼狼雕!”李秋晴花容微变,止住啜泣,低声道,“一定是狼雕老祖来啦!”许宣心下一凛,透过丝囊的孔缝,朝外凝神眺望。
只见残霞如血,暗天昏黑,巍峨险峻的山崖之间,一群黑压压的怪鸟正尖啼着飞来。万千双眼睛幽蓝如鬼火,在暮色里灼灼闪耀,远远望去又如同流星齐舞,诡异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