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珍打电话过来,关洁刚起床。
电话里,周慧珍小心翼翼问:“西西,你是不是惹什么人了?”
关洁一头雾水,咬着牙刷,囫囵不清问:“惠珍姐,你说什么?”
“有个叫张远的刚刚砸了我的水果摊,让我警告你最好回家一趟,否则——”
周慧珍迟疑地补完后半句话:“否则别怪他心狠。”
“你哥怕出事,跟了过去。现在估计找关姨去了,我早晨刚摆好摊,他带着几个人二话不说就开始砸、掀,水果烂了一地……”
关洁刷牙的动作一顿,她吐出牙膏泡沫,胡乱灌了一口水冲洗口腔。
嘭的一下,关洁丢下牙膏杯,沾有水渍的手捡起盥洗台沿的电话,转头走出浴室,边换衣服边安抚她:“慧珍姐,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周慧珍叹了口气,语气温和说:“西西,你也注意安全。我看他们一副来势汹汹的、不肯罢休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善茬。我这儿你不用担心,你赶紧回家看看情况。”
关洁来不及跟朱真打招呼,电话挂断,她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跑。
电梯迟迟不上来。
关洁急到皱眉,瞥了眼角落的楼梯,关洁呼了口气,一股气往楼梯口跑。
从楼跑到一楼,间没有停息。
跑出楼梯、小区,关洁站在马路口一个劲地招手拦截来往的车辆。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关洁话都没来得及问,直接钻上后排,快刀斩乱麻说:“师傅,麻烦走一趟闵行区梁家巷22号。”
“麻烦您快点,我赶时间。”
司机透过后视镜扫了眼满头大汗、瘫在坐垫喘着粗气的关洁,随口一问:“有段路在施工,怕是要绕一段路,能行吗?”
关洁来不及多想,囫囵答应:“您看着安排,不过请您快点,我时间真的很紧。”
司机立马点头说好,踩下油门,特意加快速度往安目的地赶。
车厢寂静无声,却蔓延着一股无形的紧迫感,这股紧迫使得关洁手心、后背、额头直冒冷汗,连前排的司机都被感染得脸上爬了几分紧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意深呼几口气,她攥紧发烫的手机,咬着嘴唇,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飞速变幻的风景。
她咽了咽口水,拿着手机,慢慢摁下关珍容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每嘟一声就加剧一分紧张,铃声响到第三十秒,通话被人故意摁断。
关洁心跳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她咬紧唇,再次摁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cannotbe……
关洁克制住呼吸,翻出周慧珍丈夫的电话打过去。
依旧无人接通。
关洁冷汗不自觉地溢出额头,她抬手摸了把湿透的鬓角,颤抖着手,拨通110的电话。
喂,这里是上海公安局,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关洁抱住手机,抑制住呼吸,张开干涩的嘴唇:……高利贷威胁。
您能说得再详细点吗?
关洁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条短信忽然弹出屏幕——
我劝你最好不要报警,上了你两次当,真以为我是吃素的?大不了以命抵命,你看是我死,还是你、你妈或者你这邻居?
关洁瞳孔一缩,仰头盯着车顶,满脸歉意道:抱歉,我打错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关洁急匆匆挂了电话。
未知的恐惧蔓延全身,关洁双手、双脚都在颤抖。
她尝试将脚摆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无论怎么摆,都没法控制住。
途她几次提醒司机再开快点,司机被提醒得头疼,最后一次,司机毫无征兆发火:“再快就超速闯红灯,进警察局了!”
关洁骤然阖上嘴唇,蜷在车厢角落,抱着肩,面色惨白地看向窗外。
她现在很慌、很乱。
一股未知的恐惧萦绕在她心头,无论她怎么逼迫它们,都不肯散去。
如果只是关珍容,或许她会安心一点,但是现在的赌注实在太大。
周慧珍一家不欠她任何东西,只有她欠他们的份,如果因为这件事,他们家遭遇不测,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安稳活下去。
她抱紧胳膊,企图给自己一点点慰藉。她尝试想张远如果只是要钱,她可以全给他。
可是除了这些苍白的理由以及无尽的恐慌,她仅存的理智也快消失殆尽。
她只能将希望报以张远,希望他稍微有点人性,不要做出任何过激、无法挽回的事。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于她而言,很煎熬、很煎熬。
途张远发过几条短信,都是警告她不要尝试求救任何人,否则他会让她后悔的。
最后一通电话是周慧珍打过来,如果说第一通电话周慧珍还有点理智,现在思绪完全乱套,她在电话里前言不搭后语说:“西西……西西……橙橙被绑架了。老师刚打电话过来,说他爸把他接走了。”
“橙橙他爸压根儿没去学校,肯定是那个叫张远的派人去的……橙橙要是出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我——”
关洁屏住呼吸,咬紧牙关,轻声安慰;“惠珍姐、慧珍姐、慧珍姐,你别急、别急,我马上到了。我不会让橙橙有事的,你放心。你相信我,好不好?”
周慧珍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只是说话依旧带着哭腔:“西西,我跟你哥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没出过什么意外,就这一次,我真的害怕……我也不是不信任你,就是害怕……”
关洁紧住呼吸,语气坚定有力:“慧珍姐,没事,一定会没事的。如果橙橙出什么意外,我拿命还你。”
车子停靠在梁家巷门口,司机在前排问:“姑娘,梁家巷到了。这里面我就不进去了,太窄了。没法回头,车费68,您看,你是手机支付还是现……”
司机话还没说完,关洁从兜里匆匆掏出一张人民币递给司机,来不及找车费,打开车门便匆匆跑进巷子。
梁家巷这里面搬的搬,走的走,没留下几下住户。
关洁那条道,只剩她家跟周惠珍家。
这样的地理优势显然让张远抓住机会。
关洁一路跑进巷口,转过几道弯,无视不小心踩进水坑后满泥泞的鞋面,一股气跑到22号。
她忍着腰腹传来的疼痛,顶着凌乱、打湿的头发,抬头盯向那道紧闭的大门。
闭了闭眼,关洁一脚踹向那道门。
哐当一声。
大门由外撞开,碰到墙壁,砸出响动。
门口守着两个男人,听到动静,立马站起身,警惕地看向门外。
见是关洁,右侧的男人摸了摸下巴,提醒:“远哥就在里面。”
关洁冷着脸看了眼说话人,攥住兜里的手机,面无表情走进院子,迈向不远处的正门。
张远听到动静,主动打开门欢迎关洁。
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有意无意做出削水果的动作,他上下扫视一圈关洁,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脸上的刀疤因为他这扭曲的笑变得恐怖、恶心,关洁看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橙橙是不是你绑的?”关洁站在台阶下,仰起下巴,面无表情问。
张远侧开身,眼神示意关洁快点进屋。
等关洁走上台阶,快要迈进门槛,张远一把扯住关洁胳臂,低头,有意凑到她脖子闻了闻,问:“那个五岁的小女孩?我哪儿绑架,分明是找人带她出去玩玩,等完事了,自然会送她回来。”
关洁闻到张远身上的汗津味、烟味、各种味道混合的气味,胃里直想吐。
她强忍着恶心,推开张远落在她胳臂的手,走进这间十平不到、她住了七年的房间。
一进去就看到关珍容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嘴里塞着袜子,看到关洁,她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一个劲地呜咽,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她旁边两个男人一坐一站,拿着手机似乎在打游戏。
只是从她进门那刻,他们便退出游戏,揣好手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关洁喉咙一堵。
揣在怀里的手胡乱地滑动手机屏幕……
张远察觉到关洁的动作,似乎猜出关洁想干嘛,嘴里咒骂一声,一把拽过关洁的肩膀。
用力扯开关洁的手,掏出手机,瞥了眼已经接通一秒、显示陌生号码、疑似诈骗的电话,朝关洁咧了咧嘴,摁断电话。
嘭——
手机砸向墙壁,砸得屏幕细碎,当场黑屏。
张远被关洁的举动惹怒,揪住关洁的领子,抬起手一巴掌用力甩在关洁脸上。
力度很重,一巴掌下去,关洁嘴角见血,右脸颊火辣辣地疼。
张远还不解气,一把抓住关洁的头发,用力往下拽,拽到关洁直不起腰,他掐住关洁的喉咙,怒极反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报警,不要求助任何人,我们私下好好解决?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他妈知不知道因为你,老子没了两个兄弟?我会让你好好过你的逍遥日子!?”
“钱的事,老子也不忙要了。今儿有的时间,我们慢慢折腾,反正——我不会让你好过。”
说完,没等关洁反应,张远猛地踢开面前的椅子,将关洁整个人摁在圆桌。
左侧发红发肿的脸颊被挤压在桌面,冷热交替的折腾、头皮快要扯断的痛苦以及张远时不时的咒骂,都让关洁感到窒息。
她清楚地意识到,张远这次不像前两次那样好应付。
这次,他是铁了心地要将她往死里整。
—
demon酒吧。
祝政坐在吧台右侧的短沙发,指间捏着一根烟,皱眉瞧着唱台上抱着酒瓶,一个劲地喊麦、努力调节气氛的潘玥,忍着头疼问陈川:“谁请来的?”
陈川啊了一声,顺着祝政的视线,疑惑地看向唱台上,脱掉皮外套,穿着黑色吊带背心、阔腿牛仔裤,捏着顶鸭舌帽,握着话筒,不停朝台下喊麦的女孩。
他认真想了想,摇头:“没人请……她这大半个月天天在酒吧当氛围组组长。”
“每天……都邀请一大波客人过来,一晚上消费十几万……说什么酒吧缺个氛围组长,她自愿帮忙。”
“还放话,自称要追demon酒吧老板。也就是要……追哥。”
这几天祝政忙得晕头转向,没空到酒吧。
这一来挺好,听到这么个丧气事。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指着发疯的潘玥说:“把她给我拽下来,撵出去。以后别让她进demon。”
陈川不太理解的看了眼祝政。
一个帮忙招揽客人、还大力消费的顾客,就算放话说要追他,也不至于赶出去吧。
见陈川久没动静,祝政拧眉催促:“愣着干嘛?快点。”
陈川轻咳两声,点头应下。
几分钟后,气氛组组长被人拽下唱台。
潘玥玩得正嗨,没想到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拽下台,一问理由,说什么老板看不惯她??
至于吗???
她气急败坏下台,扯下围在腰间的皮夹克,扣上鸭舌帽,脸带怒气地推开陈川,一骨碌地瞪向不远处坐得安安稳稳,没有任何愧疚的祝政。
绕过横七竖的桌椅,潘玥气势汹汹走到祝政面前。
脚步站稳,低头,居高临下看着瘫在沙发上抽烟的祝政,皱眉问:“你干嘛要撵我走?我是酒吧的客人,顾客至上,懂不懂啊。”
祝政掀眼睨了睨人,移开视线,弯腰拿过烟灰缸磕了磕烟灰,面色平静问:“你需要什么理由?”
潘玥以为有商量的余地,扬了扬下巴,满脸骄傲:“一个有理有据、至少让我无法反驳的理由。”
祝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语调淡淡说:“哦。理由就是看不惯你,合理吗?”
潘玥差点气哭,委屈巴巴看了他一眼,不管不顾拉开椅子坐在祝政对面,反对他的强词夺理:“这怎么算理由!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说清楚,我就赖这了,才不管你。”
祝政懒得跟一小姑娘计较,偏头扫了眼陈川,示意把人撵出去。
潘玥见他铁了心地要赶她走,立马耍赖。
踢开椅子,潘玥一屁股坐在地上,假惺惺地擦了擦眼角,嘴里说些不着调的话:“你就是欺负我……看我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看我单纯好骗,故意骗我……”
祝政头疼得厉害。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祝政脾气上头,懒得再搭她,起身往后台走。
潘玥见状,飞快爬起身,试图跟上去。
陈川及时拦住潘玥,潘玥立马装出可怜样,问:“陈经理,我要是再躺下,你说,客人们会不会觉得你故意欺负我一个小女生?”
酒鬼、烟鬼不可怕,怕的就是这种死缠烂打还不自知的。
陈川刚要阻止,潘玥已经钻出他的阻止,径自往后台跑了。
祝政还没来得及关门,一道残影闪过,猛地钻进他的休息间。
祝政站在门口,咬着烟嘴,偏过脸,冷眼瞧着已经落座在单人沙发的潘玥,嘴角扯出一声冷笑。
“跟你说话,不听是吧?那你去警察局反省反省。”祝政翻出手机,摁出110,准备按过去。
潘玥灌了口水,急忙阻止:“我有事跟你说!”
“真的!有关潘家伟的,你要不要听啊?”
祝政听到潘家伟三个字手指一顿,垂眸扫了扫手机屏幕,祝政不动声色退出通话界面。
“不感兴趣。”祝政拉开门,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催促潘玥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