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最新章节第14章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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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透明的鱼被狠狠摔在地上,兀自不死心地挣扎蹦跳着。它生满利齿的嘴巴颚骨被掰断反折,肚腹上穿透了一个大洞,流出来的透明液体不带一丝腥味,不知是水还是血。
一道寒光闪过,鱼身首分离,抽搐了一会便不动了。云应舟收回爪子前又戳了戳它,发觉原本坚韧的鱼皮在脱水后很快变得干硬发脆,像冰一样的透明鱼身也变成了白色,同时终于开始散发出一股腥臭来。
云应舟回过头,看到庄溯尘坐在离岸边有段距离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裤管从大腿往下被撕了下来,他正用撕成的布条给自己裹伤。他的腿上、甚至是手臂和腰侧,遍布着被食人鱼利齿撕咬过的伤口,到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发觉了云应舟的目光,庄溯尘抬头朝他看来,像是不觉得疼痛似的微微地一笑。
“干嘛露出那种怀疑的表情?”庄溯尘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说道,“我又不是特意为你做出了什么牺牲。我只能自己过河,又不能让你载我;顺便带你过去,你不受伤就能多保留一点战斗力,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这么选。”
他不小心扯到伤口,终究还是痛得吸了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放慢了动作。一边接着说:“不过就算是顺便——你毕竟是靠我过了河,能不能就算我欠你的那条命还清了?要还不够还,起码得道声谢吧,你怎么还瞪我?”
“我就觉得你突然这么好心,肯定是有阴谋。”云应舟嘟囔道,在庄溯尘露出“你说响点我听不清”的表情后提高了声音,“没有你我自己也过得来!不对……要不是你,我都不会掉进这种到处又臭又黑还有怪物的地方!”
他强词夺理地把罪名按到了庄溯尘头上,然后才说:“本来打算趁你虚弱的时候把你干掉,看在你主动当坐骑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好了。”
“不胜荣幸。”庄溯尘玩笑似地应道。云应舟不想理他,或者其实是不想看他还在不停渗血的伤口,扭头又往河边走去了。被他话中“坐骑”两字提醒到的庄溯尘注视着小猫的背影,长毛被弄乱后显得十分蓬松柔软,将脊背那道流畅优美的线条都掩住了。
妖兽的本体形态随着修为增加,似乎是会越长越大的……庄溯尘眯了眯眼睛,重又低下了头。虽然之前谈笑自若,但他腿上有几处被撕咬得很深,血流得太多,已经开始让他感到有些眩晕了。
尽管在涉水过河时用灵力裹住了双腿,肩膀上的小猫也尽力帮忙击杀了好几条跳出水面的怪鱼,依旧抵挡不了鱼群疯狂的攻击。被食物气息引来的怪鱼挤满了这条深度不及膝盖的暗河,那时水面上全是密密麻麻攒动的鱼脊,伤口涌出的血染红河水,让透明的鱼身都显现了出来。
幸好血腥味似乎引得怪鱼彻底疯狂,开始互相撕咬、吞食同类,加上河面不宽,庄溯尘才没在半途中就被啃得只剩骨头,顽强地拖着两腿上紧咬不放的怪鱼冲上了岸。那些怪鱼对到口的“食物”固执得可怕,被云应舟用利爪把身体削掉,剩下一张孤零零的嘴巴反而在庄溯尘身上咬得更紧,费了好大劲才弄下来。
水面上此时依旧波浪翻涌,血色已被稀释得看不见,但气味随着水流扩散。怪鱼浑身透明,这个场面仿佛无数看不见的生物在水中自相残杀,诡异的感觉多于血腥。
追到河边的地猴子对水中的怪鱼颇为忌惮,在一只地猴子试图跳过河、却半途就被跃出水面的怪鱼咬住拖进河中,眨眼被撕碎吞吃得一点不剩的失败尝试之后,它们就停步不敢再追,逐渐三三两两地放弃散去了。
只剩下三四只身上带伤的地猴子,似乎对击伤它们的庄溯尘怀恨在心,始终不甘离开,在河岸边徘徊不去,不时冲着一河之隔的人影发出不忿的吼叫。庄溯尘慢慢地用布条裹住伤口,疼痛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他不时往对岸那几只地猴子投去一瞥,不知正在考虑着什么。
河岸边没有泥土和砂石,石质地面上散落着大小不同的石块。云应舟怀疑这条河其实是人工挖成的水槽,他还在地面上看见了武器留下的痕迹,有刀剑那样狭长或呈扇形的,也有可能是被锤子重击而碎裂的。从这些痕迹能还原出一些当时打斗的场面,云应舟隐约觉得战斗的双方不像在比拼生死,而是在……切磋?
云应舟将疑惑暂时放到一边,用爪子费力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坑,挖到大概半臂深度,始终都是一样材质的坚硬石头。然后他又挖了道石槽,一直挖到河边,在三次把试图跃上河岸咬他的怪鱼一爪子拍回到河里之后,终于将河岸挖通,河水沿着凹槽涌了过来,填满了刚才挖出来的那个坑。
虽然水里有苔藓和那种怪鱼……看庄溯尘被咬了、趟水过河,现在伤口暂时没什么异状、人也还活蹦乱跳,应该水和鱼都没有毒吧?
云应舟将挖出的石屑又推进水槽中,等坑里的水面平静下来,低头开始小口小口地舔水喝。今天自从早上跟着庄溯尘出门,他们就都一直没休息过,也没有喝水或进食。云应舟口干舌燥,在水里尝到了一股苦涩的味道。引水的地方在刚才过河的上游,本该不会受到污染,他却总有种错觉:水里混着庄溯尘的血。
那边庄溯尘已经包扎好伤口,站起身来试着动了动。被裹紧的伤口传来拉扯的痛感,浸水的布条上晕开一点深色——只流出了很少的血。那些看似深而恐怖的伤口,没有伤药,却居然在包扎那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庄溯尘对此并不吃惊。他的身体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对疼痛、失血之类的负面状态忍耐力很强,受伤后愈合的速度也比普通人快得多。
这种异于常人的地方,庄溯尘记得是从他四岁时开始显现的——那次村里的孩子在“玩闹”中,将他推下了村子后面的草坡。他掉进了一个积水的深坑中,慌忙呼救,那些孩子却笑哈哈地跑开了。
庄溯尘对这件事情记得很清楚。从傍晚到深夜,再到凌晨,他终于靠自己爬出了那个土坑。幼小孩童的十指因不断挖掘而磨损严重,摔落时手臂上的擦伤却已经愈合了。不知是从身体里哪个角落涌出来的力量,他拖着疲软的身躯一步步走回到家中,听见后院里如往日一样传来半疯的母亲的哭声。他自己清洗了伤口,没力气生火做饭,就塞了一把米在嘴里生嚼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手上的伤就结了痂,没几天已经完全愈合。这成了他是“怪物”的另一项明证。庄溯尘幼年时曾忍不住想:母亲在山林中失踪、整整六个月后才疯疯癫癫地回到村里,还怀着不知哪里来的孩子,最后生下的他,他的父亲真的会是村民们传说中的“山神”吗?或者像那些女人们怀着恨意故意要他听见的一样,是村里某个犯下暴行后不肯承认的男人?
他从前还曾幼稚地对这种“特殊”怀有过期待,母亲死前解脱的神情让他将这种期待抛却了。而当他成为捡骨人,踏入到距离那道涌出黑雾的可怕裂缝格外接近的地方后,他开始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他血脉的另一半来源,或许是比他曾想过的、比村民们口中所诅咒畏惧的,还要更加邪恶、恐怖,绝对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那种黑暗的熟悉感,在血中涌动。如果走到距离裂缝太过接近的地方,黑雾深处便仿佛有什么在对他发出呼唤。他在毫无进展时依旧坚持修炼,向魔修换净水球,一直死死记着母亲死前的眼神,当做那呼唤不存在。就在他几乎已能将那种古怪的吸引力视如无物的时候,从那扇石门上,他再度感觉到了它——以从未有过的清晰。
你来了。
符篆解开,石门下沉时,他仿佛听见有声音这样说。
你来了……
石室地面的纹路、此刻充斥在周围的昏暗,地猴子望向他时贪婪又戒备的眼神,都在这么说。
要不是你,不会掉进这种到处又臭又黑还有怪物的地方?庄溯尘想起小猫刚才说的话,心想:或许确实是这样。他望向水面上依旧疯狂的鱼群、在他的血流到水里后开始攻击同类的鱼群,又转头看了眼俯身在那个小水坑边慢吞吞舔水的小猫。小猫脖子上那圈蓬松的白毛比别处都长,毛稍末端都浸到水里去了。
庄溯尘朝河边走去,将身上满是灰尘和裂口的外衣脱了下来。步伐起初有些蹒跚,刻意放慢速度后又稳定了下来。他在手中将衣服拧成了一根布绳,在末端打上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