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穗话音刚落,那个之前被她剑气完全压制着,也还算稳重平静的女修,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副难言的复杂和大受打击的模样。
她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又怕白穗拿出什么让她更加难以接受的东西,说出杀伤力更大的话。
在盯着白穗手中那条绣工一绝,挑不出丝毫瑕疵的手帕良久,最后那女修咽下了要说的话。
只瞥了一眼白穗那和储物戒指挂在一起的玉佩,像是吞了苍蝇般转身离开了。
白穗见她走了,那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收敛。
“怪不得她一开始就对我那么咄咄逼人,我还以为她真的嫉恶如仇想要给她师弟出气什么呢,敢情是因为陆九洲……”
风祁还没从白穗手中那手帕竟是陆九洲绣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听到白穗这话后一顿。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涂山女修喜欢陆九洲,所以这才借机找你麻烦的?”
“应该一半一半吧,毕竟就算没有陆师兄她估计也和其他人一样看我不顺眼,前者只是个导火索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方手帕折叠仔细放了回去,语气还算平和,只是心里是不是真的平静如波只有她自己知道。
若是换作以往时候,对于倾慕陆九洲的异性,甚至胆子大一点主动上前去攀谈,或者得知自己是陆九洲的师妹前来打听消息的也比比皆是。
白穗对此并不在意,德行好的,漂亮的,她还会跟着多聊几句,巴不得陆九洲早些觅得良人。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明明知道那女修和陆九洲没什么交集,她心里还是有点儿烦闷。
“喜欢倒算不上,可能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想要和你比试比试而已。”
青烨的话引得白穗看了过来,他从那女修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继续说道。
“若是我记得没错她好像是涂山一个大能的小女儿,十年前来了昆山没成功入门,而将她淘汰的正是陆九洲。她出身不错,资质也算好,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考核却没通过,光是这一件事就足够这种心高气傲的仙二代记上许久了。”
说到这里青年低头看向白穗,这时候周围也没什么旁人他也没太顾忌。
“这是其一。其二是你和她同为冰灵根,她被淘汰了,你却是连入门考核都没参加就被陆九洲带上来做了担保,直接引荐给宗主的。”
“这样的区别态度,她要是能对你有好脸才怪了。”
白穗原本以为是单纯陆九洲的一个女粉看不惯自己,没想到是这样的来龙去脉。
“不过你这些日子还是少出门为好,之前萧泽闯入蓬莱一事牵连诸多,大多都是些不知全貌之人,对昆山对我们都颇有微词。他们是不敢招惹我,明面上也不敢刁难你,可要是比落了单就另说了。”
到时候他们就算做了什么,又没人瞧见,最后白穗百口莫辩,吃亏的只有她自己。
青烨说这些话也就是给白穗提个醒,毕竟她刚醒还不知道情况,再加上昆山树大招风,做什么都我行我素,也的确挺招人不满的。
一出什么事情小的都能放大数倍,就更别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太以偏概全了。
“其实这些宗门也不全是偏激敌对之辈,像桃源,蓬莱昆仑什么的大宗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还有苍山,万剑宗的修者也是,你也不用太草木皆兵了。”
对于旁的人如何看白穗并不在意,她入蓬莱到现在受到的恶意多,但是善意也不少。
就算青烨不提醒她也不会将人一竿子打死。
原本这件事白穗想着拿他们点儿财物,翻页过去了了事。
可正在她清点玉盘里的东西的时候,猛地听到了青年提到了“万剑宗”。
“万剑宗……”
白穗刚脱口而出三个字,又怕问的太突然惹人怀疑。
“听着名字像是个很厉害的剑宗,我以前怎么没听师兄提起过?很有名吗?”
“以前算是。”
“万剑宗五百年前也是个剑宗大门,只是因为当年那场由凤山导致的浩劫,陨落了他们门中大半大能。所以如今已经沦落成了华山的一个小宗门了。”
万剑宗的修者嫉恶如仇,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当年除了昆山蓬莱这些名门正派之外,他们出力最多。
同样也伤亡惨重。
大约当年他们便是做了赴死的决心,近乎倾巢而出。最后只留下了三位大能护着万剑宗,后来那场仙魔大战结束了,可宗门经此一战伤了根基,如今也萧条落败成了一个小门派。
想到这里青烨唏嘘不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没了大能庇护,有资质者大多选择了其他宗门,再难招收到好苗子。就连今年仙剑大会,也是万剑宗近十几年来头一次有弟子获得了参赛资格。”
“只是可惜了,他最后并没有通过试炼。”
怪不得之前雪嫣然说萧泽闯进蓬莱那日,问心台周围观战的并没有万剑宗的弟子。
——估计着从入秘境时候就被淘汰了。
而原著《仙途漫漫》里也没有在仙剑大会描写到万剑宗的剧情,看来这个时候那个万剑宗的大师兄应该还没重生。
正在白穗这么想着的时候,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桑子俞突然开了口。
“你说的万剑宗的那个弟子,是瘸了腿的那个弟子吗?”
“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其实桑子俞一开始并不知道,只是本该毫发无损从秘境里出来的宁玦意外受了不轻的伤。
比起伤势,他的怨气要更重。
那几日一直一边练剑发泄一边咒骂着“疯子”“瘸子”这样的字眼。
他心下好奇,顺着打听了下,参加仙剑大会的人不少,可瘸子却只有一个。
所以基本上没怎么花时间就一下子锁定了万剑宗的那个弟子。
桑子俞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觉着在同辈之中能让宁玦吃这种苦头的实属少见,便打听了下住所去瞧瞧。
尽管来之前他就知道但凡是和宁玦对上的都不会讨到什么好,不想真去看了还是吓了一跳。
听诊治他的医修说那少年伤得极重,浑身骨头都被打断了不说,险些被雷断了灵脉。
宁玦原是见他不能动弹了自觉没趣想要收手捏碎了他的玉牌准备离开,然而那少年竟在最后引了血阵,若不是宁玦反应快,可能根骨都被他给弄折了。
这种杀敌一百,自损八百的做法和同归于尽没什么区别。
“……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
桑子俞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下,虽没看见人长什么样子,可他却检测到了他的灵根。
“废灵根,又身体残缺。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能筑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竟然能达到结丹修为,算是奇迹了。”
“只是他运气不好,若是没对上宁玦,可能他已经通过试炼了。”
废灵根,身体残缺,瘸子。
这不就是那个万剑宗大师兄重生所用的那具身体吗?!
白穗万万没想到对方此时不仅已经重生了,而且差一点又被打死了。
一时之间她心里百感交集。
“……那他现在还在蓬莱吗?”
桑子俞听后摇了摇头。
“回去了。”
“听那个照顾他的童子说他一醒来就收拾好了东西,说是继续和宁玦待在一个地方怕没命,然后御剑回了万剑宗。”
“……”
的确,宁玦这个名声本就不好,性格更是睚眦必报,要不是之后还有个守擂比试,估计还真会再去找对方麻烦。
那到时候没准就真的没命了。
怎么说呢,白穗在看《仙途漫漫》万剑宗这个大师兄这一卷的时候,对方给她的印象和陆九洲有些像,都是那种正直强大的模样。
不过前者手段狠厉,性情残暴,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千,设定如反派一般。
这也能理解,毕竟他前期被万人欺凌,遭人冷眼,一早就尝尽了人情冷暖。
可在听了桑子俞这话后,落差倒不至于,只是觉得这人突然鲜活了起来。
也没描写的那样可怖阴暗了。
其实走了也好,就算对方是任务对象,可现在陆九洲身受重伤。
比起其他,她更想安心守在他身边,直到他痊愈为止。
白穗松了口气,还想要再询问什么的时候。
她一抬头,桑子俞吓了一跳,连忙侧脸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时候白穗才后知后觉发现,似乎从刚才到现在,桑子俞说话归说话,却从没有拿正眼看过她。
好像在躲避着什么洪涛猛兽似的。
“……那个桑师兄,我长的有这么吓人吗?”
桑子俞摇了摇头,可还是没有看白穗。
这让白穗觉着莫名其妙,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青烨和风祁。
两人似乎对桑子俞这番反应一点儿也不意外。
“诶不是,我虽然不算貌美如花,也勉强算小家碧玉吧,他都不怎么看得清楚人脸还避着我,那我该是丑成什么样子了?这也太打击人了吧?”
“……和你美丑没关系。”
提到这个青烨皱了皱眉,抬起手一脸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刚清醒过来可能还不知道,之前和你住一个屋子的那个合欢宗的女修你还记得吧?自从她守擂比试时候和桑子俞对上后,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一直纠缠于他。”
“白日借着指点剑术的由头找他比试也就算了,更荒唐的是前日晚上她竟然跑去桑子俞屋子里找他……”
其实不单单是找他,准确来说是直接躺在床上等他。
桑子俞刚掀被子准备休息,便被一双玉臂搂着脖子环住,还没等他反应两片红唇就送了上来。
当时离得太近,玄殷也没戴面纱,他就算再眼瞎也借着月色将她的模样看得清楚。
合欢宗弟子的样貌非道侣不能见,也真是因为如此玄殷威胁他说要是他敢对她动手,转头就把他看了自己脸的事情广而告之。
合欢宗是昆仑的附属宗门,他也不好真的shā • rén灭口,于是桑子桑便只有躲。
也不知道是不是合欢宗弟子都有追踪人的特殊技能,还是只有玄殷天赋异禀,基本上他躲哪儿去对方都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他。
打不得,骂不过。
桑子俞没了办法,便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青烨,青烨也默许了对方跟着自己以来躲避玄殷。
对于玄殷做的这些事情,青烨脸皮薄,说不出口。
在白穗和风祁等待着他后话的时候,他恼羞成怒骂了一句“无赖”。
“反正就是这么个破事,估计是那女修心胸狭窄,为了报复桑子俞在守擂比试上赢了她的事情,所以这才使用了这样污秽肮脏的手段刁难于他!”
青烨气得不轻,还想要再咒骂几句什么的时候想起了之前白穗和她走得挺近,皱着眉叮嘱道。
“还有,你以后也离她远一些,好端端的姑娘家别学坏了。”
“……师兄你放心,我就算想学也没那个胆子实践的。”
绝了,这行动力可真牛逼啊。
要不是玄殷打不过桑子俞,估计她现在早就把人给吃干抹净了吧。
白穗这么想着,余光瞥了一眼,发现青年薄唇抿着,抬着手摸了摸脖子,少有的不自在。
这才几天啊,之前还死气沉沉无趣至极的人竟然多了几分生气。
与其说是排斥厌恶,估计不知所措和慌乱要来得更多。
——看来他并不是完全对玄殷没有感觉。
妖女霍心,天经地义。
玄殷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让强者动情的魔力。
白穗也不知道怎么了,意识到桑子俞也对玄殷有些好感的时候,在松了口气的同时。
心头似又有一块石头压了下来。
半晌,她默默从桑子俞身上移开视线,重新落在了那块和储物戒指串在一起的灵玉上。
明明都是同样一张脸,无论的原著里的陆九洲,还是眼前的桑子俞。
对于玄殷来说似乎都是勾勾手指就能轻易得到的。
而她还在因为一条手帕,和一块为了心安寄存在自己这里的玉佩沾沾自喜。
一时之间莫名讽刺。
……
白穗之后跟着风祁他们去了一趟锁妖塔,那里的结界已经修复好了。
好在听守塔的长老说,里面除了被戚百里带走的那几头上古妖兽之外,并没有留下其他下了咒术和阵法的痕迹。
像是一阵猛烈的暴风雨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白穗身上还有魔气未褪,进去很容易又沾染上妖气。
所以在他们进去查看的时候她便在外面等着。
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之后,少年从锁妖塔里走了出来。
身后并没有看到青烨他们的身影。
“他们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青烨师兄他们说还要再去锁妖塔最上面位置看看,那里关着的都是万年级别的妖兽,我修为低还不足以承受其妖气,所以就先出来了。”
风祁说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双澄澈的眸子,隔着细碎的头发也能瞥见它漂亮的轮廓。
“你还想去别的地方看看的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先送你回去吧,反正天色也不早了,而且……
你看上去也没什么兴致。”
其实从刚才从紫竹林那里到锁妖塔这一路上风祁就注意到了,白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白穗一愣,原以为自己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对方早就注意到了。
“……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少年掀了下眼皮,看着白穗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明显,不过看得出来。”
“因为你很少有一路上都不主动说话的时候,所以我猜测你应该心情不大好。”
“是因为涂山那个女修还有其他不明是非的人误解了你还有昆山,还是担心之后要历练的事情?”
白穗其实很想要说都不是,可这些和风祁说有什么用?
就凭借他和青烨一样,都觉得玄殷这么对桑子俞是蓄意报复,又怎么可能明白她这种少女心事?
“……多少都有点吧。”
良久,她这么闷闷开了口。
其实她虽不是因为这些不高兴,但是对于历练的事情还是或多或少有些不安的。
既然风祁提起,她也正好顺着一并说了她自己的想法。
“我说了你别笑话我……”
“其实这一次来蓬莱这么小半个月就已经让我很不适应了,我一想到之后要下山历练十年我就很难受。”
白穗也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不大好,大家都是这么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她一想到要离开昆山,离开顾止和陆九洲,离开熟悉的一切,她就很难接受。
“……我舍不得我师尊和师兄。”
风祁听后并没有笑话白穗。
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嘲笑的事情,有这种想法也并不是什么软弱的象征。
每一个第一次下山历练的修者都会不舍,都会害怕和不安。
虽然他没有这种感觉,却能够理解白穗的感受。
“这样啊……”
“好在现在距离下山还有些时间,你完全可以趁着历练前再调整下心态。”
“……”
白穗被他这个回答给噎住了,刚才涌上心头的伤感也因为他这话荡然无存。
果然,和他倾诉这些根本没用。
他虽然没笑话自己,却也没办法共情。
正在白穗觉得自己白说了一通浪费了口舌的时候,风祁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要是你实在克服不了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你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