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陪萧放撤离至孤狼城已有半月之久,萧放此番伤的虽重,但好在他自身底子强健,这半月来又有叶老和北歌细心照顾在侧,如今身上的伤势已好了大半。
昨日午后,前线传来消息,襄城失守,连祁负了伤。
连祁带兵赶回孤狼城,他来不及包扎身上的伤口,便急急赶来面见萧放。
萧放召连祁和白寒之于城府正殿之中议事,正殿之后隔着一个四廊环绕的小庭院,庭院后接着寝殿。
萧放见连祁受伤,连忙召来正在寝殿同北歌一起煎药的叶老。连祁伤在手臂上,好在伤势不重,叶老先在伤口上敷了止血的药粉,随后替连祁包扎起来。叶老替连祁搭过脉,接着提起药箱退了下去。
靺鞨攻下襄城后,并未急于南下,而是在襄城集结各路兵马,隐隐有准备一击拿下孤狼城之势。
萧放等人如今驻守的孤狼城,是河套南部最后一座主城,因城内有山,山形似大漠苍狼,固命名孤狼。孤狼城外地势环绕,其城地处高位,易守难攻,亦是河套南部最后一个的关要。
孤狼城若是失守,其后便再无退路,等同于整个河套之地落入靺鞨手中。
萧放得知连祁身上伤势无碍,放心下来,他仔细询问了连祁,自他昏迷至今,军中兵士损伤的情况。
连祁早命人整理好各次战役的伤亡情况,命下属将折子呈给萧放。
白寒之先前来到军中后,便一直随在萧放身边,并未着急赶回幽北。自战事起,萧放便异于往常,一直处于防守状态,几个月来,大小城池接连丢了无数。
白寒之一时不解萧放此番作战的策略,他看向主位上,正在看折子的萧放,拱手进言道:“侯爷,靺鞨如今虽然兵马强盛,可作战策略一如往常杂乱冲动,我们如今虽缺少战马,但若是智取,主动出击,输赢也未可知。”
“且孤狼城周地势复杂,我们若好好加以利用,想要反击不难,也可借此挫一挫敌人的锐气。”
白寒之话落,见萧放仍低头看着手中的折子不语,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连祁。
连祁对上白寒之的视线,白寒之的提议,他心底也有几分赞同,连月的防守与战败,不仅助长了靺鞨的气焰,更是使得大周的士气渐渐低迷。
连祁心底也害怕,再这般下去,孤狼城只怕也很难守住。连祁想了想,他从软席上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请命:“侯爷,属下愿带兵埋伏于城外,若不杀退靺鞨前锋,绝不归城。”
萧放听着连祁的话,他先将折子上最后一列名单看完,随后合上折子慢慢抬起头,他看着跪地的连祁,淡淡开口:“你身上有伤,不宜作战。”
“侯爷,属下这点小伤不足挂齿,还请侯爷赐属下一支兵马,同靺鞨拼死一战。”
“本侯说过,只守不攻,谁也不可主动出城应战。”萧放将折子向桌案上一丢:“渤海关的教训都没记住吗?”
萧放话落,连祁和白寒之一阵沉默,连祁想了许久又开口:“渤海关战败,多是因部将王堂冲动之举,并非我军实力不敌。如今我们且战且退,属下只怕会影响军心。”
“靺鞨如今气焰嚣张,亦是它最漏洞百出之时,只要我们好好谋划,借助孤狼城的地势,属下以为,反击并不难。”
“孤狼本是靺鞨疆土,论起地势的优越,你觉得谁更熟悉?”萧放看着连祁反问:“如今虽一路战败,但你自己整理出来的折子应该看过,靺鞨攻城损伤的兵士是我们的数倍。”
“战马不足,我们只能保存兵力。你有誓死的决心,想带兵出城迎敌,但你可有算过,胜了如何?败了如何?”
“胜了不过两败俱伤,若是败了,便是将这几月来积攒的兵力优势,消耗的一干二净。”
萧放命连祁起身:“如今你有伤在身,一切事情都等你伤好了再议。”萧放说着朝一旁的军士抬了抬手,示意他上前扶连祁起身。
连祁被人从地上扶起,坐回一旁的软席上。
白寒之未想到萧放此番竟会这般坚持,虽然如同萧放所言,一直防守可以保存兵力,可这到底不是最佳的方案。
白寒之看了看一旁,情绪略有低沉连祁,他思索片刻开口:“侯爷,防守虽可积攒兵力,但长久以来,我们的防守并不成功,如今的局势,我们唯剩孤狼这一座城池,再无处可退。在下以为,若攻辅于守,稍有牺牲,便能换来大的赢面。”
“此事无需再议,”萧放从桌案前起身:“本侯已决定同靺鞨议和。”
“议和!?”
连祁与白寒之皆是大惊,他们紧跟着萧放起身。
“侯爷,此时议和并非明智之举。且不说靺鞨可愿同我们议和,即便是愿意,必然狮子大开口。若是不愿,我们经此一事,定会影响士气,得不偿失。”白寒之说罢,直直跪了下去:“还请侯爷三思。”
萧放看着跪地的白寒之蹙了蹙眉,嗓音略冷:“寒之,你并非本侯军中之人,军务之事,你还是少操些心为好。”萧放说罢,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白寒之闻言愣在原地,他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慢慢从地上站起身。
一旁的连祁亦是愣住,他眼看着萧放的身影离开正殿,久久缓不过神来。
连祁抬手扶了一把从地上起身的白寒之,随后向他俯身拱了拱手:“白庄主的心意,侯爷会明白的。侯爷一时气话,白庄主切莫放在心上啊。”
白寒之对连祁回了一礼,他笑了笑:“是我太过心急,一时言语激动,不怪侯爷训斥。多谢连将军体谅,在下先告退了。”白寒之说罢,又对着连祁一礼,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正殿。
*
萧放此番决心同靺鞨议和,次日便派了使者前往靺鞨军营。
不知萧放提出怎样丰厚的议和条件,五日后,使者从靺鞨军营启程返回,先提前送回了小祚荣亲笔的书信,信上说同意与大周议和,并派其子多吉一道前来,与萧放具体商议议和条件。
萧放会与靺鞨议和之举,亦是在北歌意料之外的。她听闻此番决策是萧放一人执意所为,并因此事重重训斥了进言的白寒之。
北歌心上虽担忧,但有连祁和白寒之双双遭训斥在前,她又一向自知自己人微言轻,再加上如今双方已开始议和,北歌一时更不知该不该开口,该如何开口。
今日,萧放于正殿设宴,招待代表靺鞨前来议和的小祚荣长子多吉。
寝殿内,北歌服侍萧放更衣,她拿了软甲替萧放穿上,又将长衫套在外面。北歌思来想去,还是在萧放临行前,忍不住问了句:“此番议和,侯爷心底有几成把握?”
萧放听着北歌的问,他抬手用指背蹭了蹭北歌的小脸:“军政上的事,你无需忧心,安心站在本侯身后便好。”
萧放话落,不待北歌开口,径自出了寝殿,带着亲卫前往正殿。连祁和白寒之早早候在殿内,但使臣和多吉尚未到。
萧放带人等了许久,约定的时辰已过,仍不见多吉的身影,连祁心底隐隐有了怒意,他开口:“时辰是他们订的,如今来迟的也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