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放抵达渤海关的次月,率兵攻打河套北城,破城之时,远方传来线报,多吉突然带重兵突袭了文栋所在的小春关,小春关失守,文栋为救身边的一个副将,战死牺牲。
线报传回来后,临时驻扎在北城的军营一片肃穆。萧放将自己关在帅帐中闭门不出。
连祁跟随在萧放身旁,亦是满心悲怆。他与文氏兄弟几乎是同时进军营的,早先文斌为了不被靺鞨挟制,于敌营中自尽,已然成了侯爷的心病。如今文栋也战死沙场…连祁去看身旁的萧放,自消息传回来整整一日,侯爷未曾出一言,也未曾进滴水。
连祁忍不住开口:“侯爷…逝者已逝,您节哀。”他话落见萧放不语,又坚定开口:“下一场仗,臣请命为先锋,定为文兄报仇。”
萧放静坐在长案前,垂首看着上面平铺着的线报,小春关是他暗中设下的精兵,多吉怎知,他又怎敢贸然突袭,就这般的凑巧吗?
“连祁……”萧放开口,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帅帐外由远至近的一声“报!”有士兵风尘仆仆的跑入营帐,将线报送至萧放案前:“侯爷!岐山关被破,王仲将军被靺鞨俘虏了。”
岐山关,萧放微微眯眼,默念着那三个字,霎时心中思绪千翻万涌。
一旁的连祁已然坐不住了,小春城、岐山关都是萧放暗暗设下的精兵,除了他们几个心腹大将,根本无人知晓,而如今知情的文栋战死、王仲被俘,只剩他。
连祁对上萧放投来的目光,直身跪地,他尚未开口解释,便听萧放道:“本侯知道不是你。”
连祁闻言,心头跳动,感激万分,他顿首,声音坚韧:“臣会查清此事,绝不会让万千将士白白牺牲。”
萧放凝视着跪在下首的连祁,却是突然起身向内帐走去,他走到床榻前,将暗置在榻下的锦匣取出,上面改良过的金锁完好如初,没有一丝被撬动过的痕迹,他用贴身带着的钥匙打开,锦匣里面,兵力部署图完完整整的躺在那。
萧放可以确定,除了他无人再见过兵力部署图,就连文栋和连祁也仅仅是听他的吩咐行事。萧放正想着,却是心头思绪一滞,他欲合上匣子的大手一顿,这世上,除了他,见过这图纸全貌应该有另外一个人。
他思及,却是立刻摇头,断了这想法。不会是和安,她不会这样做……
萧放将锦匣再次锁起放好,转身回到外室,连祁还似方才那般跪在,萧放抬了抬手,正欲让他起身,却听帅帐外,又是一声传报。
萧放抬起的手俨然一顿,连祁更是在听见传报声时,身子一僵。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如此害怕听见传报的声音,只因今日,所经历的,几近惨烈。
士兵从外跑进来,将信双手奉上:“侯爷,幽北军营来报。”
萧放闻言,紧绷的神色似乎缓和了几分,他慢慢落下手臂,先对跪地的连祁道了声起身,随后命送信的士兵拆信来念。
士兵听令将信拆开,展开信纸,却在瞧见信上内容时生了犹疑,半晌未能开口。
萧放见此蹙了蹙眉:“出了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士兵闻言,咽了咽口水,他看着信,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和安郡主在去往青荷山庄后失踪一月有余,至今下落不明……”
连祁方在一旁坐下,待听了信上内容,一时又震惊起身。
信是兴平寄来的,北歌前去青荷山庄近一月余,期间未曾递回来一个消息,兴平想着如今战时混乱,北歌又是独身在外,难免忧心她的安全,便亲自带了人前去离山上请安,想着郡主若是与白姑娘叙旧的叙差不多,便按照侯爷先前的嘱咐,将郡主接回城内将军府中庇护着,这样更安全些。
却不想兴平带着人上山,却被告知,北歌在月前来到青荷山庄的次日便离开了。兴平闻此心惊不已,一边着人在幽北城内外寻找,一边写信将北歌失踪一月的消息,递至了前线。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失踪?青荷山庄上没有交代吗?”连祁见萧放不说话,率先开口询问出来。
前来的士兵不过是信使,对此事亦不甚知晓,听着连祁的询问,半晌也回答不出个清楚。
“让兴平增加一倍的人手去找,再向京中查了查,是不是灵后。”萧放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信使闻言连忙退下去,连日赶回幽北递消息。
最近这一次次的事情,都太过突然和蹊跷,萧放只觉得思绪被装的满满当当的,他蹙了蹙眉头,接着转身朝内室去,只留下了一句话:“去查。”
***
几日后,连祁从外归来,他站在帅帐外,等待萧放召见。
不久,有三五将军从帅帐走出,见到连祁后,相互见礼,待帅帐中无人后,连祁走了进去。
他看着坐在书案中央垂首看折子的萧放,想着那调查出来的结果,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所查来的种种,他期初听时都觉荒唐,他再派人去细查,越至后来,所有的真相都指向了,他最初觉得荒唐的结果。
萧放将手中的折子看完,见连祁还不开口,他合上折子抬头:“出去几日,可查到了?”
连祁听着萧放的问,却是先跪了地,他慢慢低下了头。
萧放看着连祁的反应,虽意外不解,倒也只是神色微动,他静等着连祁开口。
果然片刻后,连祁嗓音艰难的裂开:“侯爷…属下查到,多吉之所以会突然派重兵突袭小春关和岐山关,是因他手上得了一张兵力部署图…我军的兵力部署图。”
萧放闻言眉梢一跳,他不忍细想,只问:“确定是我军的?”
“对比先前的两次战役,基本无差,属下还探到他已向玉牙关调兵了。”连祁说着,心口泛凉,他知道,萧放在小春关和岐山关接连失守的时候,就应该猜到许是兵力部署图外泄,可他如此不肯相信,命他去细查,只怕也是猜到了,幕后反叛之人。
“…是谁递的图纸。”萧放缓了口气,半晌开口问道。他知自己大概是在明知故问,却不想承认自己在明知故问。他回想着那晚,兵力部署图在帅帐的长案上展开平铺了一夜。
“还…还不能确定,”连祁缓缓开口:“但…郡主的嫌疑最大。”
连祁话落,帅帐内陷入一片沉寂,他再不敢轻易开口,他垂着头,同萧放一起消化这满帐的沉默。
良久,连祁听到萧放略有沉冷的嗓音:“她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连祁低垂着的头更低了几分,声音也带着几分谨慎:“一个月前,南齐新皇再次踏足幽北,将郡主带走了。”
***
北歌再醒时,已是三月后,大地回暖,窗外的景致如水墨勾勒,朦胧隽美的不似真实。
她懵懂醒来时,床榻边坐着一个青衫少年,少年见她醒来,兴冲冲的拉着她的手唤阿姐。
北歌被少年这一声声阿姐唤的迷茫,她仔细回忆着眼前的少年,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片刻后,她开始惊慌,她望着周围陌生的景设,她竟连她自己也记不得了。
“阿姐,你怎么了?”北箫握着北歌的手,眼见她情绪不对,急忙去唤太医。
南齐皇宫,比太医院院首更早赶来的是南齐才刚继位的新帝。
年轻的皇帝穿着一袭明黄的龙袍从外疾步赶来,见一直昏迷在榻上的人醒了,没有一丝架子,在女子床榻前蹲了下去,他握住女子纤纤素手,柔声唤道:“歌儿。”
北歌看着从外走进的男子更觉陌生,但听见他口中唤出的名字却是一怔。似乎是极为熟悉的,那两个字犹如鸟羽落在心头,生生泛痒。
太医院院首来后,贺穆从床榻前起身,院首跪在床榻前,将丝帕搭在北歌的手腕上,细细诊脉。
北箫站在贺穆身边,不忍忧心开口:“穆哥哥,姐姐…似乎不记得我了。”
在这偌大的南齐皇宫,乃至整个南齐,能唤新帝为哥哥的,只有北箫一人,自然,还有那原本昏迷在床榻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