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策马出了城府,她亲眼确认边城的城门的确封了,城上城下都设了重兵把守。北歌回想起那两名侍女心虚的神色,一时也拿不准是真的出事了还是贺穆为了躲她不让她回大周。
北歌自知硬闯是闯不出去的,只得返回城府,她只能等,等贺穆回来。
城府小院里,北歌坐在桂花树下的摇椅上,闻着花香,这方小院,昨夜她未仔细留意,今日一看,这里大致布景都是仿着皇宫里,她的寝宫疏光殿来布置的。
侍女见北歌出了一趟门回来后,就不急着要走了,暗下松了口气,她们烹了茶奉上来,便默默退下。
北歌坐在院中等贺穆回来,下午的时候还让侍女拿了件披风,她盖在身上,躺在藤编摇椅上睡了一觉。
北歌睡醒时天光渐暗,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光点落下,晃着她的眼睫,她睁了睁眼,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复又闭上,抬起手遮挡在眼睛上。
忽然,北歌动作一顿,她连忙拿下手,睁眼朝身旁看去。
贺穆穿着一袭玄色长袍,身上的软甲尚未脱,佩剑就摆在一旁的石桌上,他搬一张矮椅,正坐在摇椅前,神色温和。
“醒了?”他瞧她意外的小模样笑了笑。
“…你回来了?”北歌有些意外,她原还以为贺穆有意躲着她。
贺穆闻声点头:“昨天太晚了,没来得及与你打招呼。”他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探她的额头,但手伸到半空时忽然顿住,连他自己都怔了怔,他默默放下手,对她苦涩笑笑,解释道:“现在天气凉了,你还在外面睡觉,当心着凉了。”
“午后阳光挺暖和的…我还盖了这个。”北歌说着,藏在披风下的小手抬了抬,贺穆在上看着,就想是鼓动的小山包。
贺穆半晌没说话,像是深思着什么,痛苦又纠结。
北歌见他是这幅状态,一时倒不忍心急着开口。
她目光落在贺穆的软甲上,想了想问道:“我听下人说,军中出了些事?可严重?”
“军中发现大周来的细作,封城抓了一日,下午的时候在河渡口抓到了。”
北歌听了,心上不由一紧,大周的细作……那是谁派来的,灵后还是萧放?
贺穆话落见北歌不说话,想了想又补充道:“…是灵后那边的人,大概是来探查朕为何突然亲自率兵来边境。”他说着一顿,半晌才又开口:“歌儿,朕有些话要与你坦白。”
“在你与箫儿去大周前,灵后曾派了使者来见朕,想要朕借兵助她,朕一直未答应。后来你去了大周,朕有意让你躲着灵后和萧放,特意命人绕开长安、郑州,却不想你半路还是到了郑州,那位能救箫儿性命的医士偏不巧就是萧放军营中的人…得知你被他抓起来后,朕方寸大乱,恨不得冲到萧放军营,将你抢回来。”
“朕想起了一直留在京中不肯走的灵后使节,想借她之力,将你从萧放手中救回来。所以留仙谷一役,朕借兵给了她,只是不想,她竟背着朕用阴险手段,想要加害你…你在留仙谷受伤,也有朕的过错。”
“歌儿,朕知道你恨灵后,朕也并非真心借兵给她,只是想要将你救回来的下策…朕将实情告诉你,只不想你以后知晓了会误会朕的心,你若生朕的气,朕便道歉,好不好?”
贺穆借兵给灵后这件事,北歌还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她在战场上时,还未记起与灵后的恩怨,那颗落石,她没有多心,只以为是战场凶险。
至于贺穆借兵给灵后,她相信他是无奈之举,他肯与她讲清原委,她自然不会怨他。
更何况,贺穆不仅是她的穆哥哥,更是南齐整个国家的皇帝,最初灵后派使臣前来想要借兵时,一定是许以贺穆厚利,北歌了解灵后的为人,割地割送城池,她一定做得出来。
那个时候贺穆作为南齐的皇帝,如此的让别人眼红的利益放在面前,他都没有动摇,可见他最初是真的不想借兵给灵后。
其实换言之,贺穆并不亏欠她什么,反而是她亏欠他许多恩情,贺穆就算站在皇帝的立场上借兵,她又能说什么呢?但他愿意考虑她的心情,甚至在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仇恨的时候,他还帮她牢记着,不肯借兵,她唯有该感谢他才对……
北歌看着贺穆紧张自责的眼神,连忙开口安慰:“我怎会生你的气,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要帮她,而是想要救我。”
“…你不怪朕就好。”
北歌摇头。
“朕去更衣,再陪朕去小仙楼吃顿饭吧。”
***
北歌在摇椅上睡了一下午,晨起绾的发髻有些松了,她回到房中,重新梳洗了一下。
她并未和贺穆一同去小仙楼,而是一前一后,她先到,过了一会,贺穆才至。
她们在楼上坐了坐,便有侍者陆续端着菜上来,菜色不多,两道她爱吃的,两道贺穆爱吃的,还有一道中庸的汤。
侍者们布好膳后,安安静静的退下。
昨夜里,小仙楼中的布景全部撤去,两人对坐,场面很寻常。
贺穆依旧一如既往的给她夹爱吃的菜,亲自端着碗给她盛汤,北歌接过汤时,察觉到了碗底的烫。
与多晚上的气氛热闹相比今日在二人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冷清。
离别前最后一顿饭了,北歌不想留下遗憾,也不愿贺穆太伤心。
她端起一旁的茶盏,对贺穆笑道:“穆哥哥,以茶代酒,多谢你。”
“谢朕什么?朕若不肯放你走,你还谢不谢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