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绰只带了裴六一人出府,裴六驾车,两人乘着马车漫无目的在岭南市街闲逛。
车上的窗幔被裴绰卷起,他透过车窗打量市街上的各色摊位,因为人多,马车走走停停,若再迎面遇上一辆马车,那这条窄街便不够用了。
裴绰看在眼里,思量着要是扩宽一下这条街道,人们出行和在此处通商更会方便上许多。
裴六悠闲的架着马车,左看看右瞧瞧,偶尔可见一两新奇之物。他随着裴绰来岭南也有些时日,可惜裴绰周天繁忙,他也没有得闲的时候,难得今日裴绰心情好,他才算真正见了见岭南民情。
裴六架着马车忽然一停,他撩开车门的帷幔,探头进来,对车内的裴绰道:“大人您瞧,是孟姑娘!”
裴绰听到裴六口中‘孟姑娘’那三字时,顿时心头反感加剧,他今日本就是因孟静婉扰的他烦心才决定出来走走,不想在外面竟又遇到她,裴绰暗恼裴六多嘴,抬脚将他探进来半个身子踢了出去。
裴绰心上虽烦,却还是转头朝裴六方才所指的方向瞧去。
透过车窗,他瞧见孟静婉手上提着两袋油纸包裹,从一家面粉铺子里走出来。
裴六被裴绰踹了一脚,不由诶呦一声,揉着自己被踹疼的背,他眼见孟静婉要走远,又从车外探身进来,问询裴绰:“大人,这里离孟家宅子挺远的,眼见要天黑,咱们要不要送孟姑娘一程?”
裴绰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落到裴六面上,冷冷反问:“你很闲吗?”
裴六瞬间噤声,为了避免再挨踢,他连忙转身退到车外。
裴六总觉得自家大人对孟姑娘有莫名的敌意,好歹是他主动召人家姑娘来府上问话,等人离去时,竟也不许派车送一送。
裴六分明记得,在长安时,大人对美人不是这般态度。
经这一番偶遇,裴绰的心情糟糕到彻底,打道回府。
***
次日孟静婉早早起身,用昨日买的面粉做了糕点,前去刘府拜访,说是要答谢刘伯父的帮忙。
孟静婉去时,不巧刘沛达人不在府上,刘夫人接待了她。
孟静婉送上亲手做的糕点,刘夫人尝过,连连夸赞她的手艺,孟静婉听了,便笑说日后做了,常送来给刘夫人品尝。
孟静婉陪刘夫人在堂内说话,皆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小半天过去,刘沛达也没有回府,孟静婉知道再等下去于理不合,只能起身告退。
刘夫人也没有过多挽留,多年来她对孟静婉的热情都是流于表面,并未及心里。她虽瞧着孟家姑娘性情不错,模样也数一数二,可惜了孟家虽也是为官人家,终是简陋清贫些,她还是希望他儿子能娶个正经的官家小姐,抬一抬刘家的门楣。
刘夫人着了个身边人送孟静婉出府,接着似乎想起什么,问贴身的侍婢:“大郎往庄子上去了吗?”
侍婢一边收起点心,一边回答:“这时辰,少爷该是出门了。”她又看了看手中精致的糕点,又惋惜的问:“夫人不是说好吃,怎得都要丢掉?”
“这点心就好比那人,美则美矣,可终归不该是刘家的,扔了吧,省得老爷回来看到麻烦。”刘夫人又看了看那些点心,多说了一句:“你瞧那孟家姑娘不声不响的,心思可细着呢,你瞅瞅她做的这两样点心,都是老爷平日爱吃的。”
侍婢在旁默默听着,接着收拾了糕点出去丢掉。
孟静婉被刘府下人一路送至大门外,她向送她的那位妇人道了声谢,之后步行离去,妇人一直站在府门外目送孟静婉的身影走远,才转身回去向刘夫人复命。
孟静婉没走多远,便听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伴着马车驶近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倒算是熟悉的人。
刘家大郎刘文童正从车窗内探头向她招手:“婉妹妹,等等我。”
马车在身前停下,刘文童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看着孟静婉,似有几分激动之色:“婉妹妹是来鄙府上了吗?何时来的,怎么都无人同我说,你这是要走了吗?”
孟静婉看着追来刘文童,浅笑了笑说:“晌午来的,刚与夫人告别,要回家了。”她回答完,打算与刘文童道别归家,却被他拦住。
“我正好要出门,不如我送你一程吧。”刘文童期待的问。
孟静婉闻言看了看刘文童身后的马车,之后笑着拒绝:“多谢刘公子,不必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刘文童赶紧说:“再说了,你家离得远,走回去多累啊,坐车回去吧,方便些。”
“我习惯走路了,多谢刘公子美意,你不是要出门,快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诚言讲,这两年刘文童待她愈发殷勤,孟静婉不是看不出来,但一来她对他无心,二来她也看得出来,刘夫人很早就有意将她两人错开。
如今就在刘府不远处,孟静婉其实不想与刘文童在此处多耽搁,怕被多心的人看到,多生猜测和事端。
孟静婉几番拒绝,却没料到刘文童会这般执着。
“我也没有什么急事,就是去茶庄上看看…且正好与你家顺路,婉妹妹便赏我个面子,路上无聊,你陪我说说话。”
孟静婉仍没答应,顺着他的话,换了个话题:“茶庄?你要去买茶吗?”
“啊,不是,是我母亲经营的茶庄,派我去处理些公事。”
孟静婉闻言,意外的挑了挑眉,她倒知道刘夫人是出身富商之家,家中好似是做绸缎生意的,刘夫人嫁过来后便一心扑来刘伯父的仕途上,经营茶庄这事却是第一次听说。
且方才在府内与刘夫人说话,刘夫人还与她说,刘伯父繁忙,她终日闲在府上,身边没人陪,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营生打发时光,
若是在经营茶庄,那便是刘夫人与她谦虚了。
“走吧婉妹妹,我带你去茶庄上看看,现在正是采茶的时节。”
孟静婉想了想,最后点头答应,随着刘文童上了马车。
她到并非好奇那茶庄本身,而是奇怪刘家是何时多出个茶庄来的,如今官场气象,为官之人大多对商贾之流颇为不屑,主动经商的还是少有。
孟静婉与刘文童乘车,小半个时辰抵达了刘家在城郊的茶庄。
刘文童请孟静婉下车,自当咨客,带着孟静婉在茶庄上下逛了一周。
刘家茶庄的规模很小,在孟静婉见过的岭南各处茶庄中,种茶面积算是末流。或许真的是刘夫人买来打发时间的吧,孟静婉心想。
走过一周,刘文童带孟静婉到茶庄正堂休息,命茶庄下人捡了最好的茶来烹,茶庄管家捧了一摞账务来,请刘文童查看。
管家进来时,瞧见坐在刘文童身侧的孟静婉不由一顿,他将账本奉给刘文童,接着站在他的身侧,低声犹疑的问了句:“少爷…这位……”
刘文童翻着账本,也未抬头,只道了一句:“无事。”
管家闻言,再不好说些什么,立在一旁垂头不言。
孟静婉安静坐在一旁,不久有小厮奉茶上来,她接过茶,道了谢,默默喝了起来。
刘文童一卷一卷的翻着账本,忽然手上一滑,有两卷账本掉落在地,滚到了孟静婉脚边。
管家正欲上前,孟静婉已先一步低头拾起,她无意看到上面记录的一些数字,有些意外,却未动声色,而是将松散开的账本卷起,放回到桌子上。
她放好后,一抬头,便对上管家投来的紧张的目光,一旁的刘文童也在看她,见她瞧过来,神色似乎闪过一瞬的不自然,接着他又低下头去,翻了翻手上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