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景昭不是刚愎武断之人,就算有九成九的把握,也极少把话说死。
所以太子会否铤而走险,他尚不能说个准字,但在他颈侧写字的这个人,肯定没怀好意。
她落笔豪迈,一撇能撇进他脖领子里,一捺,更是能流到他喉结去。
属实无奈,只得伸手捉住她:“今日去秦府,可见到旁的人了?”
腕子被他包在手里,沃檀轻轻拧了拧:“只看到外祖母跟绾儿嫂子,还有个胡飘飘。你想让我见谁?我阿兄?”
“唔……有你那位同门在,舅兄应当不会出现在秦府。”为转移她的心神,景昭被迫当了回好事者。
果然沃檀忘了挣扎,打鼻腔逸出声悠长的叹息:“是啊,舅父和秦表兄走了以后,本来阿兄不时也会去秦府走一趟的,现在胡飘飘在,他怕是轻易不会再去了。”
说完上头的话,她把脑袋耷拉在他肩窝:“不过胡飘飘本事不赖。外祖母本来因为太子妃的事有些吃不下饭的,绾儿嫂子劝不好,胡飘飘哄逗几句,老人家胃口倒开爽了些。”
“只要她是个可信的,又实心照顾老太君,留在府里倒也使得。”景昭诚意陪聊,正踟蹰要不要继续问及大舅哥的私事时,原本包握住的那截细腕突然翻了个面,接着往前穿了穿,伸长的手指一点一点,顺势爬进了他的袖中。
就寝时的中衣本便是窄袖,能容她一只手进去已经有些挤得慌了,偏她还得寸进尺,把那手使劲往里闯,或是掏来掏去,也不知到底想掏些什么。
“檀儿……”景昭有些不安,想动动胳膊时,却被她下巴压得紧紧的。
而沃檀已有了新的乐子想聊,压着声音道:“听说苏国公府最近在给苏弘阳相看姑娘,本来相中大理寺郭少卿的长女,都走到纳吉了,突然有传闻说他……不举。”
照实说,景昭没怎么留意她的话,盖因这人边张着嘴,边在他袖笼里头为非作歹。
五根手指依次落在臂面,或是齐齐一揪,或拔弦似的来回挠动。
她不爱蓄甲,手指光秃秃只余月芽儿似的一点甲缘,抓挠起人来麻嗖嗖的,痒得像在活受罪。而若躺着不动,那就是肉贴肉的滋味儿。
她从从容容在他心里拖出一片泥泞,而口头上还忙着说苏国公府的事:“我还听说那府里养了个怀孕的丫鬟,打算一成婚就把那丫鬟抬成偏房,到时候孩子生出来了,再记到正室名下养着。”
景昭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爬来爬去。
她妖精似地趴在他肩头,不拔弦了,改为五指齐齐抓住他的小臂,从手肘到手腕来回滑动,轻轻慢慢上上下下,动作别有深意。
天下还有比他这妻更磨人的么?景昭苦笑不迭。甚至时常怀疑不是他娶了她,而是她纳了他,因而莽出一身浑劲要消受他,把玩他,恨不能拆了他仔细研究身上每一寸骨节,敲敲打打摩摩挲挲,看哪里最得趣。
可譬如此刻,哪怕气息被她拔得东倒西歪,他也不能做什么。
若是挡,她要嫌他矫情,若是避,她定怪他古板,可若是迎合……顾虑有些多。
一则,宫中每日有医官来请脉,府里又有吕老看脉。倘若跟她闹将起来,就怕一发不可收拾,明日定少不了被念叨,亦有可能被医官背地里说道。
二来,以他身子眼下的情形,并不方便服食避子丸。虽有旁的方式可挡一挡,但到底不如药物来得放心。而碍于形势处境,她尚不适宜有孕。
但若细细论来,他也有私心。
二人成婚并没多久,他不愿让她这样快就怀上孩子。
与她亲近几回虽也尽兴,甚至有时尽兴过头,但到底不如养好身子要肆意。她贪他,他更恋她,新婚燕尔不足一年,怎会不想夜夜笙歌?
耳边的絮絮声停了下来,景昭睁开眼,撞入沃檀狐疑的目光中:“你困了?”
景昭摇头:“还未。”
“那你闭什么眼?不爱听我说话?”沃檀登时恼了,小臂也不撸身子也不挨,抽了手便滚回枕头上,背身向墙壁。
把人闹到心浮气躁,还不许人闭眼定定神,这股子蛮气当真令人头疼。
景昭转过身子,慢慢挪了过去。
他一接近,她就往里挪,可她挪了他只得追,于是不多时后,沃檀的脸都快贴到围屏上,连后脑勺都是气咻咻的。
景昭凑近,彼此间的距离短成方寸。
他将手搭去她腰际,支起身子来吐出好些赔情的话,沃檀以牙还牙,紧闭着眼不说话,压根不搭理他。
景昭无奈,酝酿了新的一番话正待要说,陡然气息一阵阻滞,收过头咳了起来。
他咳声响起,沃檀便自动拧身,一边替他抚弄背脊一边数落:“你又装病博同情,卑鄙!不讲武德!”
景昭垂眼咳着,待好不容易平复气息却也不为自己鸣冤叫屈,而是一把揽住又要躺下的沃檀,引身亲了过去。
她初初还躲闪后退,被控住腰与颈才慢慢停了挣扎。
他力道并不大,但足以扫走她的小性子,不疾不徐地,将那娇气的口舌给搅得松泛下来。
脉门像被封住,五脏六腑更像麻了似的。得了滋味,沃檀主动伸臂圈上他的脖子。
待这场亲昵好不容易作罢,二人俱是眼睫漉漉,互抵着额头调息。
最先恢复的,居然还是景昭这个病患。
他拉起毯被裹住沃檀:“我并非不想听娘子说话,也不曾走神。娘子若不信,我可复述你的话。”
“是么?唬我可不上当。”沃檀顺势带着他倒下,把他挟在腿弯中:“复述啊,你倒是说说看?”
景昭忽视她那出格的动作,低着声:“娘子方才说,那大理少卿虽然只是个六品官,但他的女儿配苏弘阳一个拄拐的也绰绰有余了,却没想到苏弘阳还隐瞒了这些事,预备糟践人家好姑娘。”
唔,倒没说错。
沃檀仍然微微板脸,深奥地问:“听说苏弘阳被那丫鬟收得服服帖帖,什么都听那丫鬟的……那丫鬟是你安排的吧?还有苏弘阳的隐疾,应该也跟你脱不了干系?”
景昭也没瞒她,轻轻淡淡答道:“当初在青安县时,他胆敢对你心生恶意,那么点教训,是他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