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劝道:“于朕而言,子嗣远不及你紧要,你且再考虑考虑。”
“无需考虑。”温祁淡淡地道,“陛下如若执意要温祁将他们流掉,还请放温祁离开。”
丛霁说了这许多话,已是面无人色。
他一字一顿地道:“既然如此,你且记住你若有三长两短,朕定会去陪你。”
温祁亲了亲丛霁的额头:“我与陛下不谋而合,我曾想过陛下倘使驾崩,我会在孩子们成家立业后,为陛下殉情。”
丛霁并不如何吃惊,仅是严肃地道:“朕倘使驾崩,不许你为朕殉情。”
温祁不满地道:“陛下委实不公平,为何陛下可为我殉情,我却不可为陛下殉情?”
丛霁含住了温祈的耳垂,低语道:“朕素来蛮横专/制,自然不会予你公平。”
“我知晓陛下并非蛮横专/制之君,陛下勿要自我贬低。”温祈的身体有些发软,揪着丛霁后背的衣料子道,“陛下身受重伤,该当多歇息。”
丛霁摇了摇首:“朕不想歇息,朕只想抱着你,以防你又离朕而去。”
“对不住。”温祈回忆道,“我当时认为自己入不了陛下的眼,却无法对陛下死心,后又从章太医处得知自己怀了身孕,生怕陛下接受不了我以雄鲛之身产子,嫌弃我腹中的双胎混淆了丛氏血脉,乃是半人半鲛的怪物,且若非我强迫了陛下,根本不会怀上他们,他们无异于我强迫陛下的罪证,是以,我决意辞去翰林院修撰之职,离开京城,离开陛下。”
丛霁深知自己伤透了温祈的心,后悔至极,遂郑重其事地道:“朕早已心悦于你,朕心疼你以雄鲛之身怀孕、产子,朕并不嫌弃你与朕的骨肉,更不认为他们混淆了丛氏血脉,乃是半人半鲛的怪物。”
“嗯,温祈知晓了,从今往后,温祈与孩子们会一直陪伴陛下,断不会再离开陛下。”温祈亲吻着丛霁的眼帘,“陛下快些歇息罢。”
气力与神志正被流逝的血液带走,但丛霁不肯歇息,他注视着温祈的双目道:“朕有一个秘密,须得告诉你。”
他未曾与旁人提及过此事,吸了口气,才道:“朕身中奇毒,因此变得暴虐、嗜杀,尤其是每月十五,嗜血之欲会达到顶峰,每逢七月十五更甚。”
温祈听得此言,仔细地回顾着往昔。
每月十五,丛霁身上十之八/九带着血腥味,使得他误以为丛霁与话本所描述的一般,乃是残虐无道的暴君。
他目睹丛霁追杀侍女那日乃是昨年七月十五,丛霁险些杀死丛露那日亦是昨年七月十五,他目睹丛霁斩杀死囚那日乃是昨年十月十五……
而他第一回被丛霁拥着睡于软榻之时亦是昨年七月十五。
他与丛霁的关系恶化前,每月十五,丛霁皆会拥着他入眠。
难不成……
他向丛霁确认道:“于陛下而言,我能缓解陛下的嗜血之欲?”
丛霁颔首道:“朕其实无心于长生不老,不知为何,那阵子,朕却执着于此,誓要寻到鲛人,将鲛人拆骨入腹,以求长生不老。许是上苍为了指引朕寻到你,才会让朕那般鬼迷心窍罢?
“由于曾经历过诸多变故,朕已然失去了柔软心肠,奇怪的是,朕初见你,便软了心肠,为你用海水擦身,使你的肌肤不再开裂;为你用香脂润唇,使你唇瓣不再干燥;为你用药膏涂抹身体,使你不再伤痕累累。偶然间,朕发现只要碰触你,朕便能获得平静,仿若深藏于骨髓的暴虐未曾出现过。”
温祈紧张地质问道:“我若不是灵丹妙药,陛下是否便不会心悦于我?”
“这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丛霁摩挲着温祈的眉眼道,“朕心悦于你,并非仅仅因为你乃是灵丹妙药,朕更喜爱你的性子。”
温祈松了口气,莞尔道:“原来陛下如此喜欢我向陛下闹脾气。”
“朕更喜欢你向朕撒娇。”丛霁眉眼含笑,“朕清楚你并非娇气的性子,但你在朕面前变得娇气了,朕很是欢喜。”
“我亦喜欢向陛下撒娇。”温祈发问道,“陛下之所以数度拒绝我,便是因为陛下身中奇毒?这奇毒又是否能解?”
“昨年七月十五,朕控制不住自己,差点失手杀了露珠儿,纵然有你在左右,朕亦无法彻底压下自己的嗜血之欲,朕深恐自己有朝一日会彻底失控,杀尽天下人。故而,朕决定自行了断。”见温祈双目含泪,丛霁安慰道,“莫怕,朕已改变主意了,朕要努力地与你,与孩子们一道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