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多有父母或成年子女照看,所以对这个小姑娘的到来也颇为惊奇。
那小姑娘在等她母亲血透时就坐在病床旁边,乖乖坐着习题,窗外阳光透过时,映在她侧脸,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偶尔也和他们聊几句,笑起来眼弯成月牙儿,背起诗词来一套一套的。
惹人喜欢,也怪招人心疼。
阮茹梅的病友换了两批,最后都怀着这样的想法。
血透和药物让人情绪抑郁暴躁,阮茹梅清醒时满脑都是对女儿的愧疚,到后面也忍不住常责骂和埋怨,或用沉默对抗一切。水量每天得严重控制,而身体又极其渴望喝水,最难受的一次她都忍受不住地,哭着去骂南思阮,把空水杯用力摔在地上。
南思阮承担着所有,说没有崩溃的时候是不可能的。
解决的方式就是让自己没有时间想别的——阮茹梅的饮食起居,每种药的服用时间,血透周期,和她自己的学业,还有那个少年。
偶尔停下来就发信息给顾向野,不让自己有半点思考那些负面情绪的机会。
他们像约定的一样,一直保持着联系。
她隐瞒了部分阮茹梅的病情,但也大致将情况告诉了对方。
她告诉少年——是有机会的,隔壁的病友靠血透撑了二十多年,现在猫狗双全,只用每周来医院几次,就回去继续享受人生。
然后又连续探讨了几天,以后要养多少只猫,多少只狗,语气严肃地劝诫少年领养代替购买,再叨叨一句但是有一说一布偶猫是真的好看。
互道晚安后回到病房,尽量让自己忽视阮茹梅一天天凹陷下的脸颊,水肿的双腿和唇边溢出的唾沫,倒在陪护床上蒙头就睡。
南思阮一直觉得自己是能撑下去的。
四月剩下的日子她无暇顾及别的,有时也会困惑做血透等一系列巨额的医药费,阮茹梅是如何支付的。
然后在五月的开端,绵阳月季开的正浓的时候,她见到了南国杰。
昨天血透时内瘘堵塞,阮茹梅刚做完球囊扩张,第二天睡着呼吸都微弱,医生过来下了病重。
那一张薄薄的纸,底下签满医生的字迹,留出了一个空位,让她签上自己的名字。
南思阮扫了一眼上面的字,也看过其他病人被下了这个通知后仍然活的好好的,内心波澜并不算大,拿起笔签的时候却是整只手都在颤抖。
南国杰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提着果篮和百合花来看阮茹梅,却不知道绝大部分的水果阮茹梅都不能再吃。
阮茹梅醒后开始发烧,南思阮把消炎药给她喂下,高烧还是不退,医生过来后说没办法,病人无法排尿,大肠杆菌渗透血液,消炎药作用不大,只能靠抗。
南思阮站在病床前,南国杰走过来略生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擦了擦额角的汗,喃喃:“后续治疗的费用,爸爸也都出了,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南思阮向另一侧微跨了一步,拳攥紧又松开,干脆对他熟视无睹,回到陪护床边继续学习。
这以后南国杰每天都来,也知道了阮茹梅现在吃不了水果,改成给南思阮送吃的和补品过来。
五月中旬,阮茹梅半夜呕吐不止,最终拍了脑部CT,确诊脑梗,大脑中枢近四分之一的区域是阴影,腿脚基本瘫痪。
尿毒症本身是各种疾病的综合症状,往往致命的都是后续并发病引起。
凌晨南国杰过来,坐在南思阮旁边,告诉她接下来抚养权转让的事。
阮茹梅不具备继续当监护人的能力,那边的亲戚不肯收养她,抚养权转回南国杰名下。
南思阮听着,视线始终留在病床上,淡淡说:“我妈还没死。”
南国杰也没再多说什么,又给了南思阮一笔不小的费用,还是每日都来。
阮茹梅走的那天南中三模结束,顾向野三次模拟连续蝉联年级第一的消息是许露先告诉她的,阮茹梅插着鼻管艰难呼吸,她稍稍垂下头看那条信息,转到和少年的聊天界面,手腕抖着,敲下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