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却是一个违背了在父亲病床前的誓言的人,现在他有钱了,事业有成了,但那些遗憾再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他们是在四月初送走Lily的,盛野没想到月底时又送走了艺海剧院的肖院长。
在艺海他只待了一年,同肖院长见过几面,但谈不上很熟,只是跟着剧团的大家叫他肖师父。院长去世前他也去医院看望过,和介叔一起,肖师父当时刚从心脏病急性发作中缓过来,精神不太好,护士让他们探病的人不要在病房待太久。
盛野还记得那天肖师父躺在病床上,对他感慨:“你要不是被介平安拐走了,会是一个很棒的话剧演员的,像你爸一样。”
他才知道院长竟然认识父亲,但院长当时看着已经很疲惫了,他也就没有多问,只有介叔不当一回事地在旁边嘟囔了句:“哪儿是我拐走的,是谭阵拐走的。”他还下意识掏出烟来想抽,盛野重重咳嗽了一声,介平安才后知后觉地把烟又揣了回去,老实巴交地坐着。
院长偏头看介平安,说:“那不也是你把谭阵领来的吗?拍电影虽然好,但话剧才是你的老本行啊,你不要偏心啊。”
盛野看向介叔,见他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谁都没想到院长会在几天后的夜里突然辞世。
一个月里盛野第二次参加别人的葬礼,和夏倩给Lily办的简单的仪式不同,这次来了好多人送院长最后一程,盛野看着几天前还和自己说话的人如今无知无觉地躺在冰棺里,想心脏病原来可以走得这么突然,这么没有预兆,他不由想到谭阵的妈妈,在灵堂里的每一秒,心里都像压着石头。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他没见着介叔人,跑回灵堂一看,才见介平安一个人杵在遗体前,站着在抽烟,盛野走上前,拿了几支香,递给他,说:“我们再送送院长吧。”
介平安接过香,点燃,插好,喉咙滚了滚,说:“你爸当年铁了心要去港岛发展,肖哥是最反对的,后来你爸……出了事,”介平安皱了皱鼻子,“肖哥和我说,他当初就该把你爸绑着,他很自责。其实我也有责任,你爸做那个决定,他身边我是唯一支持他的,我和你爸都向往大银幕,区别只在于,我是因为不满足舞台上那点儿掌声,那点儿聚光,你爸,他其实更纯粹一点,”说着叹了口气,“一直也没和你说过,你爸之所以会想去港岛发展,只是想给自己喜欢的人更好的生活,你也知道,就算是现在,话剧演员都是很穷的,又穷又辛苦,那个年代就更别提了。”
盛野头一次听说这些,那个“喜欢的人”显然不是母亲,那时老爸还没和老妈演病院爱情故事:“那个我爸喜欢的人,最后因为我爸出了‘车祸’和他分手了吗?”
介平安摇了摇头:“在那之前就分了,人家找了个更好的归宿。”他抬头看向灵堂里的遗像,叹气道,“三个人现在就剩我一个了,都是生病走的,估计我也一样吧……”
盛野受不了,说:“你和他们可不一样,我爸和院长都有老婆,你没有,我爸和院长都没成名,你成名了,我估计你得活到九十九。”
介平安被他逗笑了,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谁都知道,院长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更多人走进剧院,让话剧和舞台走进更多人的生活,让那些热爱话剧的演员,让那些为舞台奉献一生的艺术家得到应有的回报。回到富山后,盛野和谭阵聊了一晚上,聊起院长,也聊起父亲,越说越感慨:“我们这些当影视演员的的确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占了时代的便宜,那么多经典的话剧,那么多厉害的话剧演员,都没法被人知道。”他想起那本曾经被自己扔掉的相册,想起那上面许许多多鲜活的面孔,“好多人,看着看着就老了。”
像父亲,像肖院长,在舞台上一演就度过了一生。
谭阵听完后说:“这样想,好像也很浪漫。”
是啊,盛野心想,是和影视演员不同,话剧演员没有那么多通告跑,没有广告去代言,他们就是单单纯纯的演员,一辈子都在那些角色里。何其辛苦,又何其浪漫啊。
***
盛野在珊瑚公馆买的房子装修得快差不多了,因为忙,他也没空去守着,前前后后装了快一年才搞定,这天开车去小区的路上谭阵问他:“你怎么没考虑买个大点儿的房子。”
“我和你不一样啊,”盛野边开车边道,“我家就我和我妈,我妈倒是也说过,让我自己买套大点儿的,她住那套老房子就可以了,说是以后我也得结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