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梁一切尽在掌握,他站到赵小宽身后,低头看师父乌黑的发旋,又伸手包住那只正在揣面的拳头,天真道:“师父,是这样把大拇指收进去么?”他边说边收紧手掌。
外头天色全黑,士林街没了白日的喧嚣,气氛一时静得有些微妙。明晃晃的黄色灯光下,赵小宽后背抵着徒弟胸口,手在面盆里被对方握着。他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当即抽出手闪到一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周梁玩笑得逞,笑得像只大尾巴狼,还嘴甜地喊了声师父,“我跟你开玩笑呢,刚才看懂了。这不是教学太严肃么,活跃活跃气氛。”
“……”赵小宽无语,“揣你的面。”
现在接到批发生意,揣的面团又多了十斤。监工的赵小宽舍不得浪费,怕徒弟揣不匀面疙瘩,只能上手接过来继续揣。等全部的面分完剂子装好,两人都累得慌。周梁真心实意地夸赞师父厉害,天天这么揣面,那腰腹部核心力量够强的,怪不得看起来很细韧,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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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三轮车突突突驶进玄武路。周梁已经懒得和赵小宽计较他拿自己当驴使,磨牙切齿地想,等操到赵小宽那天,自己要好好“骑骑马”出出气。
赵小宽自知理亏,说好是学徒,其实也是半个帮工,早上打豆浆煮豆浆,送货卖货收钱,晚上练习揣面。没办法,最近订单增多,两个人再快,也还是辛苦。收入多了自然更不能克扣徒弟伙食,他中午给徒弟买了牛腩,烧一锅牛腩土豆,徒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看来还挺喜欢吃。
夜晚又是乏味的揣面时光,今天周梁老老实实搅出面絮后又失败了,面团总是有面疙瘩。赵小宽怒其不争,这样的手艺怎敢开店。
周梁耸耸肩,那就买个和面机好了,这样只要学会处理油条坯和炸油条就行。赵小宽真想踹他两脚,又想着算了,人家自己有招,抓紧时间教会,让他赶紧走。
新村里的士林街两边摆起了夜市摊,吃穿玩用,一应俱全,来往行人较多,场面十分热闹。今天师徒二人都很辛苦,徒弟来了一个礼拜,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两个人溜达在夜市里,药店门口有个卖裤衩和袜子的地摊,赵小宽看了看徒弟身上穿的长裤,梅雨虽然过去,但夏季也有雨天,更热。他在摊前蹲下,伸手摸了摸短裤的料子,纯棉的挺透气,问道:“大娘,这裤衩怎么卖啊?”
“二十一条。”
短裤只有一款花色能看,其他都太花哨。他抽出两条,笑着问:“我拿两条,便宜点,三十五吧?”
摊主大妈摆摆手,“卖不了,最低三十八。”
“诶呦大娘,就三十五得了。”赵小宽自来熟道,“我去年还在你这里买了好几条呢,记得不?我就在前边卖油条。”
周梁无心继续听他讲价,明明店里收入最近增长,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真是小家子气。他冲还在讲价的赵小宽说自己去前面溜达,拎着菜直接走了。
大学时,周梁也和普通大学生一样,偶尔吃点小摊子。正往前无所事事溜达,他闻到空气里漂浮的炸鸡味道,突然有些饿了,于是扫码买了一份鸡排。等待过程中,排队的女生频频回头看他,他没理会。
女生从队伍里出来走向他,问他也是新村居民啊。周梁摇头说自己是一区油条店的员工,又想赵小宽那个葛朗台不就爱赚钱么,正是拉客好时机。他换上营业微笑,和女生说起油条店的情况。
赵小宽最终以三十五块买下两条短裤,还低价买了个小马扎拎在手里,很是心满意足。他沿街往里走,远远地看到昏黄路灯下,站着一对青年男女正有说有笑,赵小宽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没有上前去。
不过几分钟时间,鸡排炸好剪开撒料装袋,插上竹签,递了过来。周梁有些后悔和女生说个不停,可算鸡排好了,他取过来,和女孩子说有空去油条店捧捧场,挥手再见。
回头就发现赵小宽站在阴影里,周梁嘴角的营业微笑还没来得及散掉,他快走几步赶到师父面前站稳。
“啊”
赵小宽没领会意图。
“张嘴。”
赵小宽刚把嘴巴张开,一块热乎乎的鸡排就被塞进来,有点烫,他用舌头往外顶了顶。周梁看着那舌尖被烫得缩回去又伸出来,一阵心猿意马,好像……还挺软。
两人都站在路边阴影里,吆喝声聊天声笑声,熙熙攘攘不绝于耳。赵小宽后知后觉耳朵红了,周梁咳了一声,“老板就给了一根竹签,好吃么?”问完往自己嘴里塞一块,“唔,还挺好吃,师父你再来一块。”他又扎起一块递到师父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