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有房东老大爷自己搭的晾衣架,赵小宽怕冷不想出去,内裤晾卫生间又不合适,只能带回屋,拿衣架晾好挂门把手上凑合一晚。
钻进被窝,他冷得浑身哆嗦牙齿打颤,直到双脚贴上热乎乎的暖水袋,才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摸着肚子说:“这天冻死了,爸爸先暖会儿啊。”
“小仓鼠的名字叫豆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豆豆一直住在小镇里,它感到十分厌烦,于是做了一个搬家的决定,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它转念一想,”赵小宽模仿豆豆此时该有的情绪和口吻,微微皱眉道,“哦,搬家是多么麻烦的事啊!家里零碎的东西太多了!总不能全部搬走吧?带不走的东西该怎么办呢?”
“小油条,你晓得该怎么办不?”
赵小宽问完自己都笑了,这么点大的孩子都没发育好,哪里听得懂大人说话。肚子里没了动静,小油条好像睡着了,他没有结束,继续盯着手机屏幕,娓娓动听地给小油条讲着胎教故事,声音低缓而温柔。
每晚的“亲子互动”是赵小宽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哪怕得不到回应,他依然坚持陪小油条聊天。有时讲胎教故事或是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有时放点助眠的胎教音乐,偶尔也会说起自己在鞋厂打工的那两年。
他专挑好的说,不提过去那些不好的,包括周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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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整天,周政回到家已是深夜,二楼左边那间书房亮着灯,门没关,空气中飘着淡淡烟味。走过去一看,弟弟果然又恢复老样子,站在画架前抽烟。他敲了敲门,走进去说:“少抽点。”
“心烦。”周梁吸了口烟,陷入沉默。
感情的问题局外人没办法插手,周政自然帮不了太多,弟弟这爱玩的性子,多半没认真用心。下班回来还有操不完的心,他无奈松开领带,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休息,开口道:“今天干了什么,说说。”
“他不肯去医院。”
“然后呢?”
“一直让我走,”周梁烦躁地说,“日子过成那样还不肯收我的钱,说我可怜他,不稀罕。”
三言两语,周政已经明白事情全经过,对弟弟的行为是相当服气。他直白道:“从行为上来看,你确实在可怜他。”
“……”连哥哥都这么说,周梁不爽地反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他妈能怎么办?绑他去医院?你跟我说什么尊重,保持距离,我真的忍不了了!”
“那你绑吧。”
“我倒是想这么干。他今天说了好几次滚,碰都不让我碰一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周梁心情沮丧,烦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以前不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会变?因为谁?”
周梁没吭声,掐灭吸完的烟头又重新点了一根。
“钱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要用心。”周政点到即止,起身准备离开,想想自己这傻弟弟,又问,“你对他是什么感觉,有没有认真想过?你有试着去真正了解他,关心他么?你觉得他需要的是什么?想清楚再做决定。我先休息了,早点睡。”
周梁想说有,他去赵小宽老家了解过。可他心里明白,赵小宽的那些过去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自己没有真正去了解他的家庭与经历,恋爱期间也只顾自己爽,从未在乎过他的感受。
正儿八经的恋爱,周梁谈过两次。初恋发生在初二那年,对方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女生,两人同桌,一来二去就这么交往了。但这段朦胧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并未投入太多心思,纯粹图新鲜,暑假里沉迷画画把女朋友忘得一干二净,开学便分了手。
初恋谈得像过家家,他完全没印象了,谈了大半年的第二段恋情倒是能记起一些模糊的细节,只是不记得那位学姐长什么样了。之后他没有再交过女朋友,处过的那些同性对象也仅仅是pào • yǒu关系。严格来说,赵小宽是他第三任,也是心里唯一承认过的男朋友。
周梁难得回顾青春往事,记忆最后停留在夏天的毛巷新村,那家热得令人烦躁的早点铺子里。那时候的赵小宽会偷偷盯着他看,被发现了还会脸红找辙开溜,然后给他带回来一只巧克力脆皮雪糕。
在回忆里,他看见了赵小宽付出的真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都知道,却选择了刻意忽视。他从来就没用过心,赵小宽变成现在这样,错在他。
周梁没有去思考他哥说的那些话,也没有反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赵小宽,是什么感觉并不重要。他不喜欢思考这种虚无缥缈的抽象问题,只问了自己一个最重要的:能不能接受赵小宽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