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赶回战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巴蛇的尸骨横踞在岸边,完好的一只眼球上插着一柄利剑。这不是一处致命伤,致命伤在巴蛇脊上,距离脑袋几米处,一个深入蛇腹内部的血洞。
谢芷攀到蛇头上,把剑从蛇眼中拔下来,在腋下擦干净,认出是二师兄的剑,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二师兄的身影。身体晃了晃,从蛇脑袋上滚下来,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大喊道:“喂——师父,师兄——”
近在咫尺的蛇头里忽然发出“骨碌碌”的声音,谢芷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警惕盯着,巴蛇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呕出腹中小山包似的脏器和胃中腐肉。
腥臭味冲天,谢芷却直了眼睛,盯着看了几秒钟,手脚并用的爬上腐肉山,从里揪出一具熟悉的尸体。
谢芷背着尸体从“山上”下来,平放在地上,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碎肉血污,一张清秀的脸孔露出来。
鬓发悉数粘在鬓角,面色青白,眼睛闭合,牙关紧咬,却一点都不骇人,安静的仿佛睡着了。
像青城山上每一个惬意的午后,二师兄卷着一本书在廊下歇晌,慢慢地头一点一点睡过去,他和三师兄猫着腰悄悄溜过去,把书从二师兄手里抽出来,二师兄突然跳起来敲在他们脑袋上,“喂——我还没睡呢!”
多想二师兄再跳起来敲他的脑袋。
谢芷把脸颊贴上去,哽咽一声:“二师兄……”他背着俞书涯站起来,看见那边树下两个人依偎而坐,心中大喜,定是师父杀掉巴蛇后,在那边歇息。
他背着俞书涯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容钦靠在卢望真人的肩头,半垂着头,左手紧紧拉着师父的衣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腹部隆起如即将临盆的妇人。
谢芷轻轻把俞书涯放下,半跪在师父和师兄的脚下,伸手触了一下容钦的腹部,被吓着似的缩回来,腹部的皮肤薄如一张白纸,仿佛碰一下就会爆开。
他又看了看卢望真人,师父也死了。
谢芷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脆弱表情。
他跌坐在地上,脑海里浑浑噩噩一片,忽觉天地虽大,却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手边放着二师兄的剑,谢芷把剑拿起来,比比划划,有点想往自己身上捅的意思,心中却不知该不该这样做。
世间牵挂只这三四人,人没了,他也死了。
可魂死与身死,又有何区别?
忽然抬头望见远处的诸暨山,剑尖一转对准那里,心中涌上一股浓烈的恨意。
谢芷站起来,双手执剑对准诸暨山一劈,顷刻间风云变色,头顶凝聚的一片乌云从中间裂开,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哗啦啦倾盆大雨倾泻下来。剑气无法到达诸暨山,却在洞庭湖上掀起滔天巨浪。
谢芷连劈出十八剑,剑气一剑比一剑强盛,掀起的巨浪一浪赶着一浪,几乎就要扑到诸暨山上。
谢芷站在雨幕中,渺小而强大,绝望又生出生生不息的力量。
他的目力变得极好,可以看见湖底随波涛翻涌的一条小鱼,就如同曾经软弱无力的自己,也看到了诸暨山上那些惊慌奔走的小蚂蚁们,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