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柏擎苍抬眸看她,以目相询她说的哪一句。
“为生民立命,”秦无咎想起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为了说服柏擎苍放过她,不由得微微一笑,“与其在皇权的漩涡中勾心斗角,我更愿意守牧一方,去做个父母官,为老百姓做点实事,也不枉我瞒天过海一场。”
说到心之所向,在烛火的照耀下,秦无咎眼底光华流转,凤眼生辉,只把柏擎苍看呆了去,就连她身上那件半旧的宽大外袍都飘逸夺目起来。
柏擎苍怔怔的看着她,一向在人前风姿雅正的青年,在这静夜中卸下了伪装,颀长的身姿隐在宽袍大袖之中,细白的脖颈微微扬起,露出独属于女郎情态,美好,沉静,却又像外面的夜色一样,让人看不透,猜不得。
柏擎苍闭了闭眼,在心中做下一个决定。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外放为官的目标还没有着落,他们却先一步离开了京城。安庆八年夏,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随着一天天燥热起来的天气,飞入高门朱户乃至蓬门小巷:疑似太子之子的探花郎谢昌,竟是临川公主被人换掉的儿子,皇帝的亲外孙!
安庆帝震怒,靖安侯一家下了大狱,换子的罪魁祸首靖安侯夫人判绞;靖安侯欲杀探花郎灭口,判斩;前驸马陈北一干人等,流三千里;夺乐阳乡主封爵,交由夫家看管。
一向宽和的安庆帝突然严酷起来,朝野上下都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而后宅之中的关注点却不同,靖安侯府的落幕对后宅妇人来说,远不及“换子”这种威胁到切身利益的事来的震动,夫人们纷纷查证起自己生产时的状况,即将临产的娘子们也隐晦的把夫家给准备的伺候生产的人,悄悄换成了娘家的心腹。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靖安侯府中有一个人的下场,却成了京城中娘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女郎们见了面,若不就此议论上几句,仿佛就落了伍,变成跟不上京中贵女圈风尚的人。
这个人就是陈无忧。
作为多年来压在贵女们头上的闺阁领袖、宗妇典范,陈无忧的倒下换来了一场年轻女郎们,特别是未出阁小娘子的狂欢,以往作为陈无忧衬托的愤懑与不甘汹涌而出,几乎把刚刚离开凉国公府的陈无忧淹没。
几日前,当方回把一纸休书放到她面前的时候,陈无忧惊怒交加却又在意料之中,自那日探监鼓动靖安侯,却没有扳倒谢昌,反而被东宫盯上后,陈无忧的心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今日方回被凉国公叫去议事,她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掩下心中的愤恨,陈无忧紧紧盯住方回,“世子把事做绝,就不怕我出去后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吗?”
方回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语气柔和就如他们还是恩爱的夫妻,“你不会。你知道我是不愿的,父亲就疑我有把柄在你手中,他让你想想两个孩子,太子不依不饶,留下你难免会连累国公府,你看看靖安侯府的几个孩子,你难道忍心让咱们的孩子也落到那种地步?”
果然。陈无忧缓缓坐下,以凉国公做事的不择手段,拿孩子来威胁她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幸亏凉国公不知道他儿子的秘密,不知道她手中把柄有多危险,不然她接到的就不是休书,更不可能活着走出凉国公府。
陈无忧心里明镜似的,方回却还在那儿安抚,“无忧,我也舍不得你,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形势所迫,父亲又正在气头上,你先归家去,等过了这个风头,我再接你回来。”
心中冷笑,陈无忧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大方,“为了孩子,为了咱们国公府,我都听你的。你放心,有些事,只适合烂在肚子里,你只要记得,这世上,把你放在心尖上的是我,我就知足了。”
走出凉国公府,背对着巍峨的府邸,陈无忧暗暗发誓,此时狼狈离开,他日她定会荣耀归来。
然而陈无忧没想到的是,她的境遇没有最残酷,只有更残酷。刚回到靖安侯府,迎头一棒就把她打懵了。
换子一事陈无忧事先知情与否并无实证,又罪不及出嫁女,本来她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处,可一朝被休弃归家,便同靖安侯府的其他人一样,流三千里。
一夕之间,云翻雨覆,以前风光无限的陈无忧,立时成了贵女们唯恐避之不及,又谁都能踩两脚的存在。
与陈无忧摔的极重成为鲜明对比的,是被高高捧起的秦无咎。年轻俊美的探花郎,显赫高贵的出身,离奇的身世经历,更重要的是深得太子殿下看重,这一切不仅引起朝堂诸公的关注,还让京中贵女的目光集中在了秦无咎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