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咎声音中透出一丝惆怅,随即掩饰过去,“父皇赐下皇庄后,孩儿第一次来时,途中救下一个病重番僧,那番僧来我大燕传教不成,却没了回乡的盘缠,孩儿治好他的病后,资助他返乡,番僧无以为报,便留下了他从番邦带来的粮食,并告知耕种之法。只可惜他所余不多,拢共就小半袋。”
“父皇赐下皇庄在前,孩儿得了新种在后,岂非是天意如此?孩儿便找来几个种田的行家,在皇庄里试种。不过毕竟是从未见过的东西,孩子也不知能否种成,是以谁瞒着父皇,是孩儿的不是,请父皇恕罪则个。”
武安帝心中疑虑去了大半,又想起张皇后,还是原配的夫妻最知道自己心中所愿,还以此教导女儿,从不争权夺利,为了不让自己为难宁可避居行宫。要是洪氏能有张皇后对他的心,宫中何至于此。
此时宝月高悬,银蟾照影,雪练也似的月光倾泻满地,武安帝又高兴又心酸,招呼群臣赏月饮酒,难免多吃了几杯酒,何顺见皇帝微醺,目光在几位郡王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无咎身上,他微微示意,秦无咎便明白了。
她一边命人煮上醒酒汤,一边问武安帝,“父皇,庄子里还有刚打下的新米,您要不要尝一尝?”
一听秦无咎还有新米,今晚连番被高产粮食刺激的武安帝眼中清明起来,眼神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企盼,“自然也要尝上一尝。”
很快,在座的每一位面前都放上了一小碗晶莹剔透的米饭,热腾腾的散发着新米特有的米香。
姜绍看着眼前的米饭,虽然品相不错,但就是普通的大米,与贡上御用的碧粳稻、血糯米、胭脂米无法相提并论。
他眼珠一转,对武安帝笑道:“父皇,皇庄人杰地灵,若不是无咎接连献上的新粮别有风味,只这普通的稻米都能让人食指大动。”
秦无咎哂笑一声,果然沉不住气了,武安帝还在兴头上就来上眼药,想暗示她大节下给武安帝吃普通稻米?今晚最后的杀手锏,就成全他一下好了。
秦无忌好整以暇,“临淄郡王果然好眼力,这确实是最普通不过的粳米,不过,它贵就贵在普通上。”
见武安帝和群臣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秦无咎侃侃而谈,“这米乃是用江南最常见的几种稻米选用的良种,亩产可达近五石,即便是双季种植,也能到四石左右。正因为是普通稻米,无论南北,但凡水田,皆能种的。”
“三种番粮因为只得这么一点粮种,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繁育,推广开来很需要几年时间,而稻米我可以整理出育种之法,即可在各地颁行,短时间内就能育出够用的良种,明年,最多后年,稻米产量就上去了。”
秦无咎语音轻缓,却如热油中滴入冷水,霎时炸开了锅。
前边三样皆是未曾见过的番粮,大家没有直观感受,哪怕产量高达两千斤的土豆和红薯,目前也只是个数字而已。
稻米就不同了,但凡知晓点农事的官员,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全国的稻米产量翻了一翻有余!加上之前的番粮,推广开后,盛世无饥馁,指日可待!
户部尚书丁泽热泪盈眶,想着即将滚滚而来的赋税,再不用扣扣索索过日子了!如果那几道恶狼般目光不要盯着他就更好了。
恶狼一兵部尚书:鞑子再来寇边,可劲打回去!老丁你再不能推脱没有粮饷了。
恶狼二工部尚书:我要兴修水利,修路,搭桥,造兵器,老丁你再说个没钱试试?
恶狼三太监总管何顺:丁尚书你还好意思动不动就忽悠皇爷的内库救急?
武安帝没想到最后还有这样的惊喜,此时他打心眼里庆幸女儿没能嫁出去,若是真嫁了人困于后宅,他可亏大了。公主怎么了,公主有这般本事,也合该为国效力。
只有姜绍脸色泛青,没给秦无咎上成眼药,却为她搭了梯子,他心中明白,今夜过后,秦国公主再不是后宫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武安帝颁下口谕,凡皇庄高产良种,除今日中秋宴所消耗掉的之外,其余全部留种,什么时候各地大面积种植了,才可食用。
因着这些缘故,今年的中秋宴直至月上中天方散,众人车轮滚滚踏着月光回了京城,一路到家还意犹未尽。
武安帝进了乾清宫,夜静更深,又多饮了几杯,便由何顺伺候着更衣歇下。
坤宁宫内,听闻武安帝回宫后直接宿在了乾清宫,强撑精神等待的洪皇后,直接砸了平日里最为珍爱的一套汝窑青釉莲花盏。
因为皇庄在城外,晚间内眷出入多有不便,因此这次去就没带女眷,禁足多时的洪皇后本想接着中秋大宴群臣的机会,高调复出,哪知竟连个露面的机会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