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下了朱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五皇子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儿臣知道,儿臣求父皇开恩,还陆家一个清白,还母妃一个公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后道,“陆家案是先皇定的,你这是让朕做个不孝之人吗?”
五皇子继续磕头,“父皇,如果可以,儿臣连郡王位也可以不要,求父皇开恩。”
皇帝的声音冷冰冰的,“在你眼里,朕给你的王位,比不上陆家的清白是吗?在你眼里,陆家一定就是清白的是吗?”
五皇子没有抬头,“父皇,为了母妃,儿臣愿意丢掉这王爵,有朝一日为了父皇,儿臣可以丢掉性命。”
这一句看起来似是而非的话,却忽然让皇帝心动了一下,他想起当日刘文谦和李太后吵架时说的话,如出一辙。
皇帝沉声道,“你起来罢。”
五皇子抬头看着他,“父皇。”
皇帝继续批折子,“此事牵连甚光,朕不能说动就动,你先回去。”
五皇子听着话的意思是有门,立刻不再啰嗦,行礼后就退下,然后去了兵部。
皇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儿子,你说他重情吧,他大多数时候都冷冷清清的。你说他寡情吧,他为了陆家一个名声,可以不要亲王之位。
但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皇帝内心还是受到了触动。他知道,对绝大多数皇族子弟来说,亲王的爵位非常具有诱惑力,为了这个爵位,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拿去翻一桩陈年旧案,似乎有些不划算。
可五皇子就这么做了,太上皇当年查贪腐,莫名其妙陆家就被抄家夺爵,流放的流放,回老家的回老家。
陆家祖上是从军的,后来弃武从文,陆妃的爹是风流一时的探花郎。陆家人不仅聪慧,而且极善经营。陆家自己挣来的钱都花不完,怎么会去贪那十几万两银子。
五皇子不服气,他觉得外祖父不是那等眼光短的人,这中间肯定有原因。他要为陆家翻案,为母妃讨回个公道。如果陆家真的贪污了,他以后挣更多的钱来弥补,请求父皇给陆家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陆家没贪,他就更要为陆家洗冤了。
过了一阵子,皇帝忽然拿下几个人,彻查中原几省税收案,这一查,就查到了当年临死都不肯认罪的陆侯爷头上。皇帝忽然查税收,给了百官们一个措手不及。税收是整个朝廷开支的唯一来源,皇帝重视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因税收数量庞大,官吏们看着从手中过的成千上万的银子,谁能不心动呢。
这一年年的,报上来的税收总是被刮了几层皮。百官们家里妻妾成群,吃喝用度和自己的俸禄严重不匹配,这能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一边搜刮民众,一边从税收上扒皮。
新政推行以来,头两年尚好,后面两年就有些后劲不足。皇帝知道,刚开始他手段强硬,百官们自然老实。现在叛乱没了,灾害也过去了,朝廷看似进入了承平时期,又有人忍不住想伸手了。
皇帝命户部、大理寺联手,不等地方将税务上报,突击去检查。
这一查,漏洞百出。按图索骥,往年的亏空也被查了出来,漏洞似乎越来越大。等牵扯到先皇时期一些已经作古的人时,户部官员立刻收手,火速往京中发奏折。
奏折上牵扯到先皇晚年期间著名的贪污案人员,已逝的陆妃之父陆侯爷、原户部左侍郎、先皇期间几个妃嫔的娘家人,还有几个地方官员。
根据奏折上所写,地方早年的一些亏空似乎是被这些人吃了,但这些证据都在刑部。至于现在的亏空,不用说了,肯定是在职的人吃了,推也无法推。
皇帝让刑部把当初的案宗呈了上来,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查看。
案宗的纸张都有些发黄了,上面的字迹也很陈旧。
皇帝记得很清楚,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光头皇子,陆妃是他的侧妃。
当时他已经有了孙氏为正妃,孙家无爵位,却有很多子弟在朝做官,李家也有中兴之兆,他勉强有这两家支撑。他上面两个哥哥都死了,他排行靠前,呼声很高。
这个时候,陆侯爷忽然把自己的嫡女许配给了他做侧妃。他当时受宠若惊,陆侯家里正值鼎盛时期,子弟众多,家财万贯。陆侯爷本人是文人出生,时任吏部侍郎。但陆家祖上是军人,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关系。
陆侯爷的嫡女能给他做侧妃,除非他能做太子,不然也有些辱没了。
陆侯爷的说法是,女儿身体不好,做正妻的话,没有能力打理家事,甚至可能连生儿育女都无法完成,请三殿下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让她安静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